從京城到江南已經半個月,賈璉逐漸適應江南的氣候,卻還沒適應江南的忙碌。
以前在京城每回有什麼事都是他去辦,但也不影響他尋歡作樂。可到了江南大部分事都是林如海親自去辦,隻有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交給他,他反倒沒有時間出去消遣。
早起用過飯,他坐在小書房已經一個多時辰,麵前紙張上卻隻有不到半頁。
門口傳來吱呀聲,春蘭捧著兩匹布進來:“這是太太剛給的,夏日穿正好。明兒早上給爺重新量身,三五日就能趕出來,爺可有空?”
“有空,明日你領人過來就是。”賈璉頭都沒抬,持筆盯著桌上,有氣無力。
春蘭轉身將布料放在凳子上,打開靠牆的櫃子檢查裡麵備用衣物、手巾等物,見沒有受潮損壞又關上櫃門,重新捧起布出去。
過了約莫半炷香時間,房門再次被推開,興兒端著涼茶進來:“二爺,這策論您從昨晚就開始寫,到現在一頁都沒有,若是林姑爺問起可怎麼回?”
“這不是正在寫,你催什麼?”焦頭爛額的時候最煩有人催,賈璉抬頭瞪他一眼,再低頭看見桌上白紙,又泄氣。“夏日官鹽受潮有損,本就是常態,姑丈卻叫我寫策論,我哪裡寫得出來?”
策論,討論政治針砭時弊,或向朝廷諫言獻策的才叫策論。賈璉雖是榮國府繼承人,可並未有官職在身,更沒有諫言獻策的資格,哪裡寫過這東西?若讓他寫京城權貴,他倒能長篇大論。
越著急越寫不出來,乾脆伸手將紙筆都推出去。
興兒眼珠子一轉:“二爺,方才我見春蘭出去,不如叫她跟姑太太說說?”
“姑太太?嗬。”賈璉往椅子靠背一仰。“姑母將春蘭安排在秋蘭園,一是為方便她隨時掌握秋蘭園的情況,二才是為了服侍我。你叫春蘭去替我說話,明兒姑母就把你打出去。”
這一點絲毫不用懷疑,林家隻有賈敏這個當家主母,說一不二。再加上她本身姓賈,是賈璉的正經長輩,管教起來沒有絲毫顧忌。
興兒縮縮脖子:“那怎麼辦,從前在家兩位老爺都沒寫過什麼策論,您才來半個月,林姑爺已經給您布置了三篇,寫得不好還要重寫,比書生做功課還忙。”
我怎麼知道能怎麼辦?
賈璉心裡暗罵回應,煩躁地將興兒趕出去,盯著紙咬著筆,硬著頭皮磕磕絆絆寫下幾頁,絞儘腦汁才算勉強寫成。然後小心收起這來之不易的成果,等晚上林如海回來還要給他過目。
簡單吃兩塊點心換了衣裳到門口,旺兒已經套好車:“二爺,方才林老爺派人來傳話,說今日不用您去衙門,叫您去城東將給哥兒、姐兒請的先生接來。”
“接先生?衙門今兒有事?”
“聽說是新到的鹽數不對,林老爺不得空。”
林家重視兒女教育,請先生又是重中之重,能讓林如海放棄親自前去必有要緊事。賈璉本想關心一下,但他剛寫完策論聽見鹽就頭疼,趕緊閉嘴。
上車坐好,才問:“請的是哪家先生?”
同旺兒一起的還有林安,林安道:“是黃家的老爺子。這黃家人雖有才名,子孫卻多不入仕,想必二爺沒聽過。”
黃家?還真聽過。
賈璉原本靠坐著,一骨碌坐直:“姑丈把黃宗羲請來了?”
“二爺莫要說笑,咱們老爺哪有那麼大體麵?這位黃先生和那位倒是同族,不過是晚輩。”
“那也了不得,姑丈果真疼愛表弟、表妹。”
那可是黃家,聽聞皇上想要編撰史書,專門派人去請過,可去了好幾趟也沒請到,最終隻請到個弟子進京。
莫非當初皇上命人請黃宗羲,就是派林姑父去的?從前隻知道林姑父被從京中派出來兼任巡鹽,如今看來,他比眾人想象的還要得聖心。不過想想也對,林姑父是探花郎,讀書人之間交流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