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偶遇(1 / 2)

世事無絕對, 有人往後躲就有人往前湊。就在王夫人心裡、麵上都過不去的時候,薛寶釵送上門來。

也不知二人在屋裡說了什麼,薛寶釵出來就命人將她自己的衣裳送去做妝裹, 又替王夫人出麵慰問過金釧兒的家人, 連帶著打撈屍首、內外處置等,沒兩天府上的聾婆子都知道這事了了。

賈母聽聞後哼了兩聲不予評論, 卻派人將邢夫人叫來。

“鳳哥兒有孕不宜動土, 姑娘們的事卻耽誤不得。你好歹是大太太,便去監工趁早把與鳳樓擴建, 叫姑娘們住進去,也好顯示咱們家忠心敬畏。”

預備選秀的姑娘,不管能不能選上, 態度必須有, 因為這個態度是給皇家看的, 她們越重視,才越能顯示對皇室的尊崇。

邢夫人雖是賈赦之妻,在祭祖時也排在王夫人之上, 卻很少管過家中正事, 聞言忙起身應下:“老太太放心,我這就去使人踏看。”

尋常人家待嫁女兒居住在繡樓,賈家待嫁女兒居住在與鳳樓, 二者本質上一樣,不能與接駕省親用的大觀園相提並論, 改建起來自然容易許多。

不過一兩日的功夫, 邢夫人就拿出圖紙並安排好相關人手,隻等賈母點頭就可以開始動工。

如此迅速,賈母很滿意:“姑娘們暫住一年, 雖然擁擠些也足夠了,就這樣辦吧。”

“是。”邢夫人難得體麵,恭恭敬敬應下來,出門立馬派人安排。

王善保家的親去給林茈玉、林黛玉傳話:“老太太已經點了頭,過兩日派匠人進來,約莫要動工個七、八日。告訴姑娘們彆出去,否則衝撞了怎麼好?”

“有勞媽媽傳話。”雪容替兩位主子道謝,隨手抓一把散錢給她。

“哎呦,這怎麼使得。”王善保家的笑得眼睛眯成條縫,忙把錢塞進衣袖裡,躬身告辭。

出了門,又把錢拿出來細數,口中念念有詞:“怪不得都喜歡往這邊來,傳個話這樣的小事都有賞錢。那些小蹄子,不知背著撈了多少好處。”

數清楚錢,小心在懷裡收好,轉身往迎春那邊去。

樓上林黛玉把手帕在手指上繞了四五圈:“這麼些房間,姐妹們都過來也夠住,怎麼還要動工?”

鸚哥笑著倒茶過來:“修個院子而已,前兩天寶二爺那邊才花二百兩修了書房。咱們這樣的人家,亭台樓閣哪樣是缺的?瞧著哪裡不順心,改了就是。”

畫眉也說:“咱們幾位姑娘都勤儉,外麵那些人家隻有更熱鬨的。”

“京城就是京城。”果然無論古代現代,京城就是不一樣。林茈玉嘖一聲:“既然傳過話來,那就把日常要用的東西備下,等匠人們進來,都彆亂跑。”

“哎。正有兩捆絲線用完了,我這兩日多準備些。”

“姑娘們在屋裡寫寫畫畫,我再要些紙來。”

正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著,前頭一個二等丫頭跑過來:“寶玉不知怎麼挨打,老太太氣得要回金陵,兩位姑娘快去勸勸。”

林茈玉立馬抬頭:“剛才還想著關在屋裡悶得慌,這就鬨出事來。老太太呢?”

“老太太鬨著要收拾行禮,已經派人去請二奶奶了。兩位姑娘先去看看吧。”

賈寶玉挨打,賈母必定罵賈政,王夫人忙著擔心兒子,賈赦和邢夫人不湊二房這個熱鬨,隻有得寵的小輩能上去勸。她們去請王熙鳳是對的,偏王熙鳳有孕,她們隻好又來請林家姐妹。

兩人匆匆起身,從後院出來繞到榮禧堂,在門前遇到正戳拐杖的賈母。

“我們娘兒幾個趁早走了,不礙你政大老爺的眼,多早晚我們都死了,你落得乾淨!”她滿口叫囂,在她麵前賈政正跪在地上認錯求饒,隻是聲音聽不大清晰。

這可不好上前去看長輩的窘態。林茈玉停在原地:“誰去把外祖母哄過來?”

“鴛鴦在那邊呢。”那二等小丫頭眼尖,連忙跑過去湊在鴛鴦身邊。

嘀嘀咕咕不知說了什麼,鴛鴦轉頭看這邊一眼,然後柔聲哄著賈母往這邊走,又給賈政使眼色。

等拐了角,避開賈政磕頭的方向,林茈玉和林黛玉才現身,一左一右攙著賈母。

“父子哪有隔夜仇?二舅舅教導寶二哥,老太太又教導二舅舅,說幾句就完了,明兒誰還放在心上?”

“怕是寶二哥又沒完成課業,二舅舅罰兩下,快請大夫來看看是正經。”

賈母怒火稍退,理智重新占領上風,順著姐兒倆的話往下接:“你二舅舅就是個望子成龍的,總逼著寶玉讀書,生生給他嚇成這樣!”

賈政的確是想逼賈寶玉讀書,但今日之事究竟為何,眾人表麵不說,心裡都有猜測。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金釧兒是死了,賈寶玉□□母婢的事實卻跑不了,倘若沒有賈母攔著,賈政真能打死他。

保下賈寶玉的當務之急,除了不能讓賈政將他立時打死,更重要的是萬萬不能讓□□母婢的罪名坐實。

想到這裡,賈母又恨王夫人愚蠢,連個應對下人的手段都沒有,一樁小事險些釀成大禍。

回到榮慶堂,賈寶玉已經被抬回暖閣,賈母的理智也完全回籠,左右攬著兩個外孫女。

“虧得你們來勸,否則我必要將寶玉和珠兒的賬一起跟他算!”

後頭忽然有動靜,賈母忙問鴛鴦:“可是大夫來了?”

鴛鴦立刻親自去看,不一時回來:“是寶姑娘捧著丸藥來探病。”

賈母剛剛略有緩和的臉色立馬陰沉下來。

林黛玉暗自咂舌,悄悄給林茈玉使眼色。林茈玉隻當沒看見。

又過半個時辰,大夫來看過開了藥,囑咐百日內不得妄動,三春才來探病。

王熙鳳撫著尚未顯懷的肚子姍姍來遲:“老太太莫惱,我已經問過,是外頭小廝胡說,寶兄弟又和薛家大哥吃了酒,老爺才生氣。現下老爺已經後悔了,還派人進來問呢。”

即便來得遲,王熙鳳也還是王熙鳳,不僅沒有被責怪,還哄得賈母緩和神色。

“果然還是你最乖巧。”

無論事情起因是為何,經過一番上下操作,最終被定性成賈寶玉不肯用心讀書才挨打,真相反而遮掩過去。

賈母心疼孫子,將他留在暖閣養傷,連學堂都不叫去。

王夫人剛因為金釧兒的事在賈母麵前吃暗虧,幾番打聽知道寶玉挨打根源也在金釧兒,忙著給賈寶玉請完大夫,她立刻給自己也報了病。

同樣打聽清楚事情經過的還有王熙鳳:“太太不是我婆母,按理說這事兒和我沒關係,偏她又是我姑母,打了她的臉我也不好看。當初金釧兒死了我就覺得奇怪,使人來問我要衣裳,難道她連件舊衣裳都找不出來?”

說起來複雜,王夫人從前管家,她在榮國府的威嚴被打壓了,璉二奶奶這個晚輩才能起來。卻偏偏她們都是姓王的,一個王家女名聲不好,所有王家女都要被連累。

理清楚前因後果,一向精明的王熙鳳都糊塗起來,不知道她是該哭還是該笑。

“憑金釧兒天大的錯處,過後自有數不清的機會發落,怎麼偏要當場發難?這下可好,金釧兒死了,給寶玉留下個罪名,老爺又知道了。”胸口發悶,頭也疼,王熙鳳隻覺渾身不爽利。

平兒忙用熱水洗手,過來給她按摩:“想必太太氣狠了,一時沒想到,倒是讓奶奶跟著為難。”

“在咱們這個家裡,讓我為難的何止這一遭?我現在隻盼著咱們二爺在外麵好好的,我再把孩子生下來。”摸著肚子長歎兩聲,王熙鳳挪開枕頭躺下,閉著眼翻來覆去。

“奶奶歇一會,我就在外麵做針線,有事叫我。”給她蓋好被子,平兒輕手輕腳出去。

隻要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勾心鬥角,何況是這麼個大家族?

半個時辰後,王熙鳳睜開眼盯著床頂,到底沒睡著。

老的少的大的小的,都要她來調停,豪門大家的管家少奶奶哪有那麼容易做?婆母不親,姑母不幫,賈璉又長期不在家,她能有多少底氣?

孕期敏感多思,一向要強的王熙鳳竟也氣得掉下兩滴淚來。隻是她不肯叫人知道,第二天擦了眼淚,照樣是精明強乾的鳳辣子。

兩檔子事折騰下來,雖然最終平靜收場,但府中隻要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風向不好,下人們不敢觸黴頭,姑娘們的詩社也往後推。

戰戰兢兢過了兩日,賈母先回過味來,將眾人連同王熙鳳都叫過去。

“都是你二老爺不是,嚇壞了寶玉,將你們也唬住。女孩隻有在家做姑娘時能自在輕鬆幾分,眼瞅進了春日花濃草香,你們可想去哪玩?”

最乖覺者當屬王熙鳳,立即明白賈母意思:“老祖宗這是怪我沒照看好姑娘們了?哎呦,這我可冤枉。頭前我不滿三月,連門都不許我出,想必是姑娘們怕熱鬨起來叫我眼饞,才都在屋裡陪我。”

“哈哈哈,你可是要滿三月了?滿了也不能胡來!”賈母笑著嗬斥,果然有聰明人在旁接話舒坦。

王熙鳳湊過來牽著賈母的手往肚子上比劃:“滿了。昨兒剛請大夫看過,說漸漸穩了,叫我多走動走動。老祖宗摸摸,我這腰都粗了一圈。”

“這才幾天?等七、八個月的時候你才知道什麼叫粗。”

兩人一唱一和說了會子,王熙鳳在旁邊腳凳坐下:“眼下進了春日總少不得踏青,大夫又囑咐我多走動少生氣,再者到底是頭胎,我心裡不踏實,便想去清虛觀裡拜拜,正愁不知道怎麼跟老祖宗說,趕巧老祖宗就提起來了。”

話題成功繞回來,賈母略一沉思:“也好,你帶著姑娘們去吧。我許久不曾出去說笑倒該去走走,偏寶玉在養傷我不放心,便隻你們去吧。”

“哎,多謝老祖宗。”王熙鳳起身應是,林家姐妹、三春更大喜過望。

以前在林家的時候,林茈玉和林黛玉每年總要出去幾趟,或是去走動做客,或是一家人出行,偶爾賈敏不得空還有林瑾充數,姐弟三個登山、遊湖都去過。如今到了京城,反倒沒有出門機會。

三春更不用說。賈母年紀、輩分在那裡擺著,總不好厚臉皮帶孫女出去,邢夫人、王夫人幾乎不在外走動,更彆說帶著晚輩交際。李紈身為長嫂倒是能帶著妹妹出門,偏她是個寡婦。唯有個王熙鳳,卻又日日忙得腳打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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