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裪因為養在蘇麻喇姑跟前, 早期在皇子中的存在感幾乎為零,拿這次南巡來說, 十三、十四都跟著去, 但他卻被忽略。不過他到底是皇子,蘇麻喇姑又身份特殊,人們雖然忽視他, 但卻不敢輕視欺辱他, 今日卻被胤祐兩句話說迷糊。
“七哥,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出去再說。”
胤祐含含糊糊,帶著胤裪出宮上馬車, 在馬車上才將那拉氏和車轅的事說了。與太子有關的話卻被隱去,畢竟太子正如日中天,除非他不想過了才拿出來說。
“你七嫂不大過問外頭, 我也沒跟她說過什麼正經事,若不是因為那天那拉氏,她自己都不知道。我瞧著十二弟妹……”
自己福晉說兩句就算了, 弟妹卻不好說, 胤祐及時打住,抬頭看胤裪臉色。
但出乎意料, 胤裪沒什麼反應:“七哥今日特意來找我, 就是為這事?不算什麼, 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她們姐妹有此神異想必是得天眷顧。即得皇阿瑪賜婚為你我之妻,倒是咱們兄弟占了便宜。”
胤祐張著嘴,頓了一會才說:“我還怕你多想,提前跟你通個氣, 沒成想是我多心了。”
“七哥來告訴我,說明心裡還惦記弟弟,弟弟自然心存感激。隻是咱們大清開朝至今,這種事還少嗎?近的便說純禧皇長姐,遠的孝莊文皇後,哪個身上不帶著點天意?”
這話說得很是,從早期“得大玉兒者得天下”,到前些年“純禧命中帶福”,這些事都是真正應驗了的,皇室眾人對林氏姐妹祥瑞之事深信不疑並且暗中爭取,都是因為有前例擺著。
也正因為如此,當發現林茈玉能無意識預感到什麼時,胤祐有驚嚇但沒有驚慌失措,很快就能反應過來。
與他相比,胤裪似乎更冷靜:“七哥,咱們兄弟差不多,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這林氏姐妹沒進東宮,恐怕是因為皇阿瑪不想讓太子將來繼位時被人說是沾了祥瑞的光,最後落到咱們兄弟頭上,是咱們撞了狗屎運。”
……道理雖然是這樣,但也不用這麼直白的說出來。
“咳。”胤祐用拳頭捂嘴清清嗓子。“你確實比我想得通透。”
胤裪咧開嘴笑,方才的老氣橫秋散去透出幾分稚嫩:“七哥莫不是忘了,媽媽屋裡供著長生天呢。”
蘇麻喇媽媽,是眾皇子對蘇麻喇姑的敬稱,而蘇麻喇姑信奉長生天,作為被她養大的胤裪,受到多少熏陶不好說,但在神異信仰上,肯定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
胤祐來找胤裪本來是想提前通個氣,結果說著說著把清朝開國至今的祥瑞、神異盤點了一遍。到七貝勒府門前下車,兄弟倆已經完全接受自家福晉有那麼點不同尋常,並且一致認為康熙對他們還是有那麼點父子感情。
“福晉呢?”
“回貝勒爺,福晉和二姑娘在花園煮茶呢。”
問清楚地點,胤祐帶著胤裪直奔後花園,到院門前屏退隨從,隻帶著兩個貼身太監。
南方冬季濕冷,圍爐烤火能取暖還能去濕,再泡上一壺好茶或是燙上一壺好酒,喝了從裡暖到外。不過這一習慣到北方京城,就純成了打發時間的樂子。
兄弟兩個一進花園,就見幾個年輕丫頭在用牆角未化開的積雪堆雪人,亭子裡林家姐妹倆邊看丫頭們堆雪人邊笑,每人手邊還有個爐子,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茶香,還有羊肉鍋子的味道。
羊肉鍋子……
胤祐嘴角一抽,盲猜這香味是從自家福晉麵前鍋子裡冒出來的。
守在院門處的嬤嬤先看見兩人,忙行禮:“爺回來了。”
“下去吧。”四個人都在這裡,一會保不齊會說點什麼,雖然服侍的人是心腹,但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嬤嬤們是有眼力見的,走時將在園子裡玩鬨的丫頭們也一起叫走。這邊安靜下來,亭子裡姐妹倆就看過來。
“爺回來了。十二弟。”林茈玉起身迎過來。“看著雪還未化,我們在外頭玩,爺領著十二弟先進屋吧。”
“不用,亭子裡通透,又點著爐子,不冷。”冬天一眼就能看穿的花園,才是最能安心說話的地方,胤祐直接到林茈玉的位置上坐下,往爐子邊一湊,果然是羊肉鍋子味。
旁邊林黛玉已經起身退遠些,等眾人都進了亭子福身行禮:“貝勒爺,十二爺。”
“這沒外人,叫姐夫就好。前幾日的事,你姐姐都跟你說了?”胤祐烤著手,示意胤裪坐。
“是,姐姐已經跟我說了,還未恭喜貝勒爺。”林黛玉再次福身。
相比林茈玉受到上一世的習慣影響,她所有記憶都屬於這個時代,言行舉止謹慎程度幾乎完全比照林如海。
“免了。昨日來時你乘坐的馬車,我命人拆了。”
“什麼?”昨日進門後林黛玉就到後院見了林茈玉,今日是她到貝勒府後第一次見胤祐,沒跟他說過話,自然也不知道外麵發生什麼,滿臉茫然。
胤祐胤裪對視一眼。果然,姐兒倆都是無意識預感到什麼。
“沒什麼,昨兒那車輪子裂了,幸而你發現得早,不然下回坐那馬車的人,該是府裡的格格。”
貝勒、福晉的車轎都有規製,除了他們專用的,還有府上常備的馬車、轎攆用來接送客人,或是府上女眷出行。
胤祐即將隨康熙南巡,陳氏隨行侍奉,府上剩下的就一個那拉氏。她有孕在身,若娘家來人看望基本就是用那輛車,到時候有點什麼問題,林茈玉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福晉嫁過來半年,但預感的事最近才發生,前後一共三件事,而這三件事的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跟她們姐妹倆切身相關。
這種能力,倒是能保護好她們自己。胤祐輕歎,抬頭見姐妹倆臉上都有些緊張,忍下心裡那點羨慕:“爺沒懷疑你們。”
“七哥,趨利避害是好事,旁人想要還沒有呢。這鍋子裡煮的什麼?我聞著味都餓了。”胤裪視線從林黛玉身上掃過但沒停留,岔開話題。
他身邊有個八十多歲還身體硬朗的蘇麻喇姑,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能活到八十多歲幾乎等於活化石,更彆說身體硬朗,所以他對神佛庇佑這種事,真的比誰都能接受。
反正被庇佑的人是養育他的蘇麻喇媽媽和他未來福晉,便宜都是他占,有什麼不能接受?
胤祐也想到這,對林茈玉伸出手:“你這是煮什麼呢?”
話題到此,總算是暫時掀過去,林茈玉一顆心回落,扶著胤祐的手過來:“方才丫頭捏了幾個雪球,我和妹妹玩得手冷,索性叫廚房將湯拿過來燉著,還能暖手。”
“還是七嫂會享受,從宮裡一路出來我都餓了,可否賞我一碗?”
“十二弟說笑。雪容,拿乾淨碗筷來。”
躲在枯樹後麵的雪容聽見呼喚,終於敢上前,忙拿來兩套乾淨碗筷。
然而不等她盛,胤祐已經端著林茈玉那碗開吃,還不忘點評:“清淡些。”
林茈玉笑著道:“妹妹口味淡,所以清淡。爺要吃另煮一鍋吧。”
“不用,隨便吃點。十二弟若不急著回去,晚上在這裡一起用飯吧。”
“那就有勞七嫂。”
留下他們兄弟吃著鍋子說話,林茈玉借口去準備晚飯,和林黛玉退出去。
林黛玉捂著胸口:“方才姐夫的眼神要將我剖開似的,你可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
“也沒什麼,就是說……太子可能、八成、大概有點危險……”林茈玉撓撓頭,聲音也來越小。
林黛玉差點手動將她嘴縫上:“這話你怎麼敢說?還說什麼了?”
“沒了。不是我想說,就是當時順口一句,叫他揪出來了。這些皇子真嚇人。”回想起胤祐當初在馬車上的眼神,林茈玉也還有些後怕,封建王朝皇室的生殺大權可不跟你開玩笑。
林黛玉直直盯著她,忽然噗嗤一笑:“我瞧姐夫很在意你,倒不像單純因為祥瑞。方才拿起你的碗就用,你們日常都這樣?”
“自然不是,你在想什麼?若方才十二弟敢拿你的碗,那是要直接把碗扣在他頭上的。”
“呸,說正經的!往常在家有什麼父親、母親都替我們遮掩了,多年習慣你我也沒覺出有什麼來,如今進了皇家,一言一行被多少人盯著,又有多少人想用你我的不同尋常來換取什麼?他們兄弟恐怕也不能免俗,有幾分真心就夠了。”
林茈玉眨眨眼,伸手摸上她額頭:“沒發熱啊?”
“你說什麼呢!”
這些日子在賈家林黛玉想了很多,終於有機會對姐姐說出來,沒想到她還是像之前一樣不正經,到底沒忍住氣,管她是不是貝勒福晉,抬手就打。
兩人一路從花園門口打鬨到廚房門口,見到心腹之外的其他下人才停手。
胤祐、胤裪、林茈玉、林黛玉,雖說四人是兄弟姐妹,將來也都是一家人,但現在尚未成親,就不能坐在一張桌子上。晚飯也被分成內外兩桌,兄弟兩個在外頭,姐妹兩個在裡頭。
吃完飯,胤祐送走胤裪才回後院,叫住要回避的林黛玉,從懷裡摸出串珠絡:“這是十二弟留下的,是他小時候蘇麻喇媽媽給他戴上。中央的天珠據說是蘇麻喇媽媽戴了許多年的,隻是她沒有子女,才給了胤裪。”
蒙滿供奉天珠世人皆知,而從蘇麻喇姑手裡傳到胤裪手裡,已經不是天珠那麼簡單。
林黛玉後退兩步:“多謝十二爺好意,此物貴重,臣女不敢收。”
“收著吧,這樣的東西,或許也就在你們姐妹手裡還有點用處。”胤祐意有所指,將珠絡放在麵前桌上。
見林黛玉還是不動,他又看向林茈玉。
林茈玉收到眼神,將珠絡拿起來,遞到林黛玉手中:“他給了就收著,你是他未來福晉,不給你難道留著給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