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茈玉抬手就往腰間伸,但還沒碰到衣裳就被精準扣住手腕。
“是禍,爺快撒手,免得沾了禍水去。”
“又生氣了?爺就是說說,後頭怎麼樣?”
“七弟。”
忽然有人走近,林茈玉和胤祐連忙鬆手,各自站好一看,走過來的人正是直郡王,他身旁還跟著甄英蓮。
“王爺。”林茈玉福身行禮,轉頭給奶娘使個眼色。
奶娘躬身,抱著小格格去找戴佳氏玩。
剩下四個都是癩頭和尚事件當事人了,直郡王明顯有些煩躁:“榮國府怎麼回事?”
看樣子是興師問罪來了。本來他娶甄英蓮做側福晉,誰也不知道他偷著占便宜,但現在這麼一鬨都知道了,剛才沒少聽陰陽怪氣。
林茈玉福身:“王爺誤會,這事還真怪不到榮國府頭上。這位薛家大姑娘,原本是……想著攀上榮國府的。”
“我早命人打探清楚了,一個喪父的商賈之女,攀上榮國府不夠,還要踩著榮國府往上爬,癡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賈家連個當家管事的都沒有,就這樣放縱她,不知是昏了頭還是瞎了心。”
他是直郡王,除了康熙、太子他誰都敢罵,罵誰誰就得受著。林茈玉把頭一低,當沒聽見。
甄英蓮看看直郡王看看林茈玉,再看他還想罵,小聲勸:“爺,弘昱還在額娘那,爺要不要去請安?”
“去。”直郡王收聲,仿佛是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回答,然後罵罵咧咧走了。
胤祐嘖兩聲:“大哥自小被皇阿瑪帶在身邊,是除太子之外最受寵的,難為甄氏了。”
“確實。”
“……爺能說,你不能說。”
“妾沒說。”
“……”要論詭辯還是福晉更勝一籌,胤祐把話咽回去,拉著她趕緊入座,彆在這引人注意。
到初二看戲那天,不用帶太小的孩子進宮,林茈玉和甄英蓮才能湊在一起說閒話。
“惠妃娘娘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沒有,我的事額娘早知道。七貝勒沒跟你說什麼?”
“問了幾句薛家的事,聽說薛家和林家沒關係就沒再問。我倒是不擔心薛家,論到底也不是我們林家的親戚,倒是賈貴人,惠妃娘娘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後宮的事怎麼好跟我說,你是擔心榮國府?宮裡的事隻要不傳出去總與外頭無關,你且寬心。”
“怕就怕傳出去……”
兩人嘀嘀咕咕說悄悄話,前方忽然有人行禮:“參見直郡王側福晉、七貝勒福晉,給兩位福晉請安,恭祝兩位福晉平安康泰。”
這聲音有些熟悉,林茈玉抬頭:“起吧。”
來人抬頭露出一張鵝蛋臉,竟是薛寶釵。她上前兩步距離兩人近些,話語間也難掩親近:“一彆許久,今日得見,福晉彆來無恙。”
“你是?”甄英蓮上下打量兩眼,眼神毫無波動。
薛寶釵福身:“奴婢姓薛。”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可惜我們竟沒能提早認識。你可是來找七福晉?那我就不打擾了。”
甄英蓮笑笑要起身離開,還沒邁步就被攔住。
“側福晉請慢,奴婢是有事想要找兩位福晉。”
“哦?”甄英蓮挑眉,扶著貼身丫頭的手又坐下。“你有何話要說?”
薛寶釵沒有立時開口,而是看向林茈玉,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眼眸有一瞬間低垂,但神情未變,笑道:“還請福晉屏退左右。”
“不必,就這樣說吧。”
沒有經過拐子打罵,沒有蹉跎十年時光,此時的甄英蓮是真正的甄英蓮,而不是那個被強買來,想要學詩都被諷刺“得隴望蜀”的香菱。
氣氛有片刻冷凝,薛寶釵微歎:“其實也沒什麼,隻是想問問兩位福晉,可還記得小時候的事。”
說完她再次閉嘴,等著甄英蓮將身邊丫頭趕走。
但出乎意料,甄英蓮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那丫頭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
難道料錯了?薛寶釵咬牙:“福晉可還記得癩頭和尚?”
二人依舊一字未回,神情淡漠。事情似乎向著她未預料到的方向發展。
好半晌,林茈玉都看不下去了,長歎:“薛大姑娘,你可知內宅之事沒有往外傳的?或許你的確遇到了癩頭和尚,但你與我們完全不同。”
甄英蓮好整以暇歪在椅子上,看她半晌忽然輕笑:“聽聞那和尚給你一味神藥,服用後遍體生香,可否給我見識見識?我們這些人雖號稱也見過神和尚,但從未得過賜藥呢。”
“不過是些花蕊製成的丸藥,沒什麼稀奇,唯有一樣,我吃了有香氣,彆人吃了卻沒有任何異常。福晉若好奇,隻管拿回去試試。”
說完,薛寶釵竟真從懷中摸出個荷包遞過來。隻是她雙手舉著荷包,卻沒人來接,半晌她抬頭滿臉詫異:“福晉?”
“你真是……”甄英蓮欲言又止。
甄英蓮身旁的丫頭都忍不住:“這樣的東西幾位福晉都不曾吃過,姑娘還是自己留著吧。”
先是林茈玉說她們不一樣,然後甄英蓮又提到冷香丸,最後丫頭直言,這已經不是暗示,是明示。
無論林氏姐妹、甄英蓮、妙玉,她們的共同點就是差點被癩頭和尚帶走,但薛寶釵卻不是,她不僅沒被癩頭和尚討要,反而被贈藥、贈字,從根本上她與其他人就不一樣。
但這些薛寶釵並不知曉,她愣在原地,握著冷香丸若有所思。前頭戲曲已經接近尾聲,幾個孩子都被奶娘帶著過來,她沒有再說話的機會,隻好退下。
避開眾人回到承乾宮,仍舊百思不得其解,等元春回來後兩人商量也想不出緣由,便寫信向外頭王夫人求助。
王夫人被賈母暗罵幾回,但確確實實知道這事,寫在信上又遞進去。
卻不知信剛送走,消息就同步到榮慶堂。賈母頭都不抬:“讓她送吧,寶丫頭若能成也是一件好事。”
若不能成,這門親戚就真的做不成了。
落下手中棋子,賈母眼中儘是精明。當年執掌侯府的超品國公夫人,雖已經多年不管事,但當她權衡利弊起來,嫡親外孫女林黛玉都可以受委屈,何況薛寶釵這麼個二房的外四路表親?
信送進宮,賈元春和薛寶釵看得渾身冷汗。冷香丸的消息放出去小半年都沒引來康熙關注,他必定知道其餘幾人都曾被癩頭和尚討要,所以這冷香丸竟是岔了路子。
“這可如何是好?”辛苦數年挖出來的消息,竟敗在這裡,元春又急又悔。
“貴人彆慌,冷香丸確有其事,又不是咱們編造,慌什麼?”薛寶釵果然能忍,這時候還能穩得住。眼睛轉兩圈,她想到另外一個主意:“貴人,聽聞幾位皇孫早逝,您可知曉?”
“你想乾什麼?”元春愣住。
薛寶釵不但能忍,還能豁得出去,就像不惜傳出金玉良緣以求配寶玉,隻要能達到目的,她沒什麼不敢。
“我有一計,還請貴人相助。”
就像賈母說的那樣,隻靠冷香丸還不夠讓皇子們趨之若鶩。年節未過,向來平靜的宮裡忽然多了點腥風血雨的味道。
但這些對康熙來說不重要,他忽然興起要去巡視永定河,點了皇四子胤禛、皇七子胤祐、皇十子胤祥陪同。
林茈玉給胤祐收拾了幾件厚衣裳,十分公平地安排那拉氏隨行侍奉,揮著小手絹送走兩人之後就忙著命人休整林家宅院,預備等林瑾進京讓他住在自家。
巡視永定河不像南巡耗時那麼長,林瑾還沒進京他們就回來了。但他們剛回來,宮中就不知從哪傳出閒話。
也不算閒話,都是實話,但被人總結過後傳出來,實話也變得不那麼好入耳:
萬歲爺兒子多,但死的兒子更多,所謂大皇子胤褆,其實真正排起來該是第五。後來有純禧公主進宮鎮著,宮裡死的皇子少了,但皇子府裡沒有人鎮著,所以皇孫不停死。
不信你看太子,太子庶長子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保不準哪天就死了,兩個年紀最大的格格更是出生當月就死了。
再看貝勒,他五個孩子死了仨,剩下的兩個裡麵也有一個是隨時要死的樣子。
四貝勒不用說,去年年初剛死了弘昐。
五貝勒成親晚,家裡孩子還沒來得及死,但你看著,肯定也要死。
為什麼沒有直郡王?你傻呀,直郡王側福晉甄氏,那是被和尚預言過的福星,你沒看見側福晉嫁過去的時候大格格和弘昱生病,但最後都被養回來了嗎?
還有七貝勒、八貝勒?等著看吧,七貝勒府的孩子肯定比八貝勒府好養,人家有福星福晉呢。
以上大概就是傳言的全部內容。不知是不是為了印證傳言的真實性,那拉氏隨胤祐回京第天,被診斷出再次有孕。
外頭流言傳得更凶,七貝勒府裡那拉氏跪在林茈玉和胤祐麵前,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