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是被老太太教養長大的, 林氏姐妹進京後也是跟著老太太住,馬道婆說賈家氣運在老太太身上,沒有任何人會懷疑。
與鳳樓在改為與鳳樓之前, 是賈母所住榮慶堂的後樓, 是賈珠、元春幼年時常玩耍的地方, 可以說小一輩中最有出息的幾個都是從這裡走出去的。
薛姨媽麵帶猶豫:“這,老太太能同意嗎?”
“不過是個空著的院子,有什麼不能同意?又不是叫蟠兒夫妻長住, 隻是在這裡辦婚宴, 沾一沾娘娘和兩位福晉的洪福罷了。”
不過一棟樓而已, 王夫人全然不放在心上。梨香院作為老國公榮養之所都能給薛家占去, 何況一個與鳳樓?
“你們照舊商量婚事, 等過幾日尋個機會, 我自有道理。”
說罷, 王夫人趕緊跟去榮慶堂, 唯恐再有什麼消息跟不上。
薛姨媽也鬆口氣,想著這個時候不好往賈母跟前湊,萬一不小心說到薛蟠的婚事就糟了, 便回梨香院去, 命薛蝌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赫舍裡家。
這事她若捂死了不說,除非等到采取行動不會有人知道, 但她怕赫舍裡家反悔,迫不及待把消息往外送, 第二天就被王熙鳳使手段知道。
“好啊, 怪不得昨天沒說反駁的話,原來是在這等著。難不成他們還要請賢嬪娘娘的旨意,奉旨成婚不成?”
“他們若真請了娘娘懿旨來, 便是老太太都不好多說什麼。”
昨天事情辦成,到今天還不到十二個時辰,賈璉、王熙鳳夫妻兩個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見這麼個消息,氣得在屋裡轉。
“原本隻有薛家綁在太子船上,若真叫他在咱們家成親,咱們全家都要綁在太子船上。二老爺在外頭失誤被罰回來,還有之前大老爺做的那些,雖然皇上現在沒說什麼,但若被彆的皇子翻出來,太子可不見得會保咱們。”
“昨兒我表現的還不夠明顯嗎?馬道婆說了那麼些話,老太太都同意了,還要鬨出這種事,真是當咱們家沒人了。”
他們一個想著外頭男人們鬥,一個想著內宅女人們鬥,倒算殊途同歸。
王熙鳳要強的脾氣上來,越想越氣:“你快想個辦法,憑我使什麼手段,隻要娘娘一開口,都白費。”
“我知道,這不是正在想嗎?”賈璉甩著手在屋裡轉圈。
不一會,他坐下拳頭砸在桌子上:“君為臣綱,有娘娘在裡頭,能有什麼法子?娘娘一句話,老太太還敢抗旨不成?你和平兒收拾東西,等邢家妹妹的事情定下,你們立刻跟我去江南。既然太太想管家,就把管家權給她!”
“果真要走?那大老爺那邊怎麼辦?”
“我給林姑父寫信,好歹我也在他身邊鞍前馬後服侍了幾年,不至於這點忙都不肯幫我,何況姑母還在呢。”
“那就先悄悄收拾,隻是要把家裡就這麼讓出去,我心裡不痛快。”
“我的好奶奶,眼下不是爭一時意氣的時候,將來你要痛快,怎麼不能痛快?便是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該看在一雙兒女份上。”
王熙鳳最大的軟肋就是兒女,被兩句話說得偃旗息鼓,將平兒喊來,兩人悄悄將嫁妝、金銀細軟仔仔細細盤點。
而賈璉先寫了封信給林瑾送去。
林瑾自從知道九龍奪嫡之後,對朝中各個皇子興趣非常高,隻要有機會不是觀察這個就是觀察那個,接到賈璉的信後,當著林茈玉的麵對薛寶釵一頓誇獎。
“這兩門親事若真辦成,將來太子繼位,薛家何愁不能改換門庭?可惜啊,這偌大個薛家,全憑她一人想要撐起來,不容易。”
“所以她才要靠聯姻找幫手。你想乾什麼?”自小相伴長大的姐弟,林茈玉掃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想乾點什麼。
“長姐,太子果真不能坐上那個位置……哎呦!”林瑾捂住腦袋。
林茈玉收回手,模仿胤祐的語氣神態:“太子乃皇上欽定的儲君,自小由聖上親自撫養,數載監國,你我即為臣,當效忠皇上。”
“父親也這樣說,為人臣隻需效忠皇上,體察百姓,庇佑百姓,旁的不值一提。我倒也不是想乾什麼,就是好奇。”
“好奇心是會害死貓的,你可沒有九條命。你要是真忍不住,我給你指條路,你去瞧瞧明珠和索額圖。”
早年明珠和索額圖打生打死,那個熱鬨的場麵林家其實是沒趕上的,林瑾少年心性,很該多看看他們。
“得咧。”得到指點,林瑾興衝衝地告辭,與從前院過來的胤祐擦肩而過。
胤祐詫異:“你跟他說什麼,他這麼高興?”
“還是年輕啊。”林茈玉搖頭,高深莫測的模樣仿佛明日就要飛升。
“……他來跟你說什麼?”
“說薛家要娶個赫舍裡氏的姑娘,憑這個姓氏和太子再拉近一層關係。還說璉二哥要帶著老婆、孩子跑路了。”
眼見福晉能正常說話,胤祐才坐下,端著茶喝一口,道:“榮國府太雜亂,第四輩都有了還撐著不分府,人越多越麻煩。你這個表哥能想著分出去,還有點眼界。”
“分不了,隻是暫時搬出去罷了,若是真分了府,宮裡嬪位娘娘就不是國公府小姐了。”還有賈母心愛的賈寶玉,分府出去他還算哪門子的國公府公子?
“這倒是。”
胤祐聽不見林茈玉心裡的後半句,但國公門第和五品小官門第的區彆他還是能分清。
“怕是要等府上幾個孫子、孫女都成了親,才會想分府的事。對了,你那個含玉而生的表哥,快二十了吧,還沒定親?”
“明年二十。尚未定親。是你表哥。”
“……”明明每句話都有回應,但怎麼就是聽著這麼不痛快呢?胤祐手癢,看看天色還沒黑,捏著茶盞摩挲。
“昨天出宮的時候,聽見太子和四哥說話。”
“嗯?爺想躲躲?”
“躲倒不至於,永定河今年就修成了,皇阿瑪心頭事了了一件,接下來約莫要動兵。”
康熙年間戰爭不少,台灣、沙俄、西藏,還有個幾代領袖都不老實的噶爾丹部,從早期打到晚期。除去康熙親征,還有皇子中直郡王胤褆、大將軍王胤禵都相繼領兵。
相比他們,胤祐在幕後掌管軍務並不顯眼,就算在曆史上的著墨也很少,但沒人能否認,隻要握住軍務,就是掐住了前線的命脈。
“動兵?哪邊又出事了?”
“西藏□□汗病重。”
……行吧,曆史不好不知道是哪個汗,但西藏自來動蕩,哪怕到了現代都是重點關注對象。林茈玉端起茶,順口問:“現在是第幾世了?”
“第六世,倉央嘉措。”
“咳咳咳……”早知道就不喝這口茶,林茈玉差點被嗆過去。
上一秒她還不知道現在西藏是什麼情況,聽見這個名字立刻就知道了。
哪個文藝青年沒聽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倉央嘉措是個不錯的詩人,但絕對不是個好的領袖,更彆說他身邊還有個熱衷搞事的桑結嘉措。
看來西藏的亂局還要持續很長一段時間,康熙有的忙了。
把不小心嗆出來的茶水擦乾淨,林茈玉抬頭就看見胤祐正死盯著她:“咳,你們先下去吧。”
揮手叫收拾茶碗的雪容退下,她鬼鬼祟祟用手帕捂住嘴:“這個名字……很好聽。”
“……你當爺傻?”
那確實不傻,康熙的兒子一個賽一個卷,哪怕是瘸腿如你,也能縱馬提刀。
林茈玉板板正正坐好:“他快死了。”
“?”胤祐手一抖,把他的茶碗也扔了。
西藏納入了清朝版圖不假,也接受了清朝的冊封,但因為濃厚的宗教因素,西藏有自己的政權,至少在康熙時,清朝沒能派兵入駐真正掌控西藏。
倉央嘉措是□□六世,說他快死了,是對西藏信仰和政權的雙重挑釁。
看邊上服侍的下人要過來收拾茶盞,胤祐站起身,扛著福晉就跑。他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健步如飛,把後頭欲跟上的雪容、趙誠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回屋裡踹上門,再把福晉甩在床上,才問:“展開說說?”
這可展不開。
林茈玉努力回想年少輕狂時課堂上背著老師偷看過的小說,把裡麵悲傷壓抑的愛情故事刨去:“爺離西藏事物遠著些。”
“爺又不去西藏,遇不到他。”
□□是信仰的依托,他們一生都是被定好的,每一代都不會有太大差異。胤祐自認為不會被康熙派去與西藏交涉,怎麼會和□□扯上關係?
除非……
“他會來京城?”
林茈玉搖頭:“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說。
胤祐眉頭皺得死緊:“噶爾丹曾師從□□五世,當初皇阿瑪親征噶爾丹,□□為他提供過幫助,所以皇阿瑪對□□是有不滿的。如果西藏內訌,皇阿瑪趁機收繳政權,也不是不可能。”
這林茈玉就不知道了,她坦蕩且真誠地搖頭:“妾不知道。”
“……”有個隻能指望一半的福晉,這種感覺真是不上不下。胤祐深呼吸,坐在床上自己分析。
“從明朝時西藏就是隱患,若真有機會把□□弄到京城來,依照皇阿瑪的脾氣他肯定不會放過,到時他在京城或者路上遇到意外,一定會激怒信奉者。”
再怎麼樣□□也是一個地區的精神領袖,要到京城來必定有人護送有人接應,胤祐掌管軍務往來兵部、戶部之間,前去接應的還真有可能是他這邊的人。
深呼吸一口氣,他轉身捏林茈玉的臉,又愛又恨:“你可真是個活體地動儀,能測測彆人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