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孩子多了, 胤祐有了不出去的借口, 每天去將該做的事情做完就回家,也不管彆人說什麼閒話不閒話的。反倒是因為現在爭鬥起來,以前的那些好事者們大多都忙著去做彆的事情,還能有閒情逸致跟他胡說八道的沒幾個了。
林瑾恰好是個有錢有閒還有閒情逸致的, 某天從翰林院回林家的路上, 正好遇到胤祐回貝勒府。
“姐夫,巧啊。”
“你剛下值?”
“是啊, 今天事情不少,明日還有一位同僚家裡娶親, 請我們去喝喜酒,所以耽誤了些時間, 現在才出來。姐夫這是從哪出來,急著回家看孩子?”
“那些可都是你的外甥、外甥女,你不跟著去看看?”
無所事事的好事者大多都是說這種沒有營養的廢話,總愛關心彆人家事,討厭得緊。但林瑾是正經親戚,話問出來就少了幾分討厭, 胤祐不僅回應了, 還有心思邀請他上門。
“當然要去,等百日的時候我還要去喝酒呢。對了,是一子一女吧?回頭我再備兩份合適的禮物, 上回大格格生日給的禮物姐姐嫌小氣, 數落我好幾回。”
邊說林瑾還一邊搖頭歎氣:“姐姐自己手裡有嫁妝,想怎麼花怎麼花,我可沒有她那麼闊氣,回頭姐夫替我說兩句好話如何?”
“那你可找錯人了, 你送來的禮可是歸我們家,我還想著讓你多送點呢。”
“嘖,果然是新米上市老米跌價,現在姐姐都不心疼我咯~”
兩人胡說八道著同行了兩條街,一句正經話沒說到,到第三個路口處才分開。
拐了彎看不見胤祐的馬,林瑾才放下轎簾。可還沒走出幾步,轎子忽然停住。
“裡頭可是林家表叔叔?”
這聲音有些耳熟。林瑾眼珠子轉轉,從前頭掀起簾子:“我當時誰,原來是蓉哥兒,許久不見這是要往哪去?”
“能往哪去,這不是剛見過幾位朋友,正要準備回去。倒是許久不見叔叔,不如隨我回去坐坐如何?”
在前方的不是彆人,正是賈蓉。
當初林瑾在榮國府前院跟著賈政住,對賈珍、賈蓉這對父子不算陌生,同樣對他們的名聲更是早有耳聞。他今天要是跟著賈蓉走了,明天未來嶽丈就能給林如海寫信退婚,他瘋了才去。
“不了,我才下了值,明兒還要早早去。雖然皇上不在京城,但京城裡的事情卻不少,還有要緊的事都要整理出來給皇上送過去,可不敢出了岔子,不然到時候頂罪的都是我們這些小吏。”
“叔叔說笑。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叔叔了,下回若是遇見,還請叔叔賞臉。”賈蓉拱拱手,拽著韁繩讓開路。
“自然。”林瑾笑著點頭,放下簾子後立刻收起笑臉。
走出去約莫半條街,他敲敲轎子窗口,外頭立刻傳來聲音:“公子。”
“最近賈家可有什麼事?”
“沒聽聞有什麼傳言,不過赫舍裡家好像又和那邊聯係起來。對了,榮國府那邊幾個年輕哥兒都已經啟程前往金陵了。”
“賈蓉每天不是想著吃喝玩樂就是想著女人,可不像是這個時辰能出來乾正經事的,去打聽打聽。近來忙,許久沒關注那邊,他們可彆做出什麼亂來。”
“是,回去我就打發人出去。”
說完話林瑾靠在轎子上,還真不知道賈蓉這個時候冒頭是在葫蘆裡賣什麼藥。總不至於是被八貝勒拉攏了吧?
想想賈家的做派,再想想胤禩逢人就擺出的熱情和善,還真有可能。
“真是一天不盯著就得弄出點動靜來。”林瑾常歎口氣,開始扣手。
有林如海這樣的父親和賈敏這樣的母親,無疑是幸運的,但有賈家這樣的外祖家,可真是不幸。萬一哪天他們真的闖出禍事來,林家就算劃清界限也難保不會被連累。
林瑾從小到大重病了幾次都活下來,又年紀輕輕進了翰林院,可不想哪天莫名其妙就被賈家連累。
“看來回去得給璉二哥寫封信,讓他趕緊收拾收拾他們家,烏七八糟的。”嘀咕完又改口。“估計他也收拾不好,否則不會放著國公府不住,拖家帶口跑到外麵去。”
這麼個既親近又不親近的外祖家,還真是難辦,比翰林院的差事還難辦。
回府後林瑾便派人去和賈芸聯係,經過細細詢問才知道,這幾個月賈家確實發生了不少事。
薛蝌的親事還是定下了,雖然耽誤了許久,雖然不是官宦之後,但也是富商之女,家中還與官員有親,也算是兜兜轉轉攀上了官家。
雖然宮中薛寶釵已經失勢,但因為元春腹中喜訊來得及時,所以她雖然被禁足,但還好好的在東宮,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重新獲寵。而且元春的月份一日比一日大,賈家和薛家似乎已經篤定她會生下皇子。
探春的親事在緊鑼密鼓地商議,甚至婚期都已經定下,就在今年八月。
聽到這裡林瑾叫停:“八月?賈寶玉最快也要九月才能從金陵回來,婚期定在八月,這是不等著他回來送嫁了?”
賈芸半抬起頭:“其實寶二叔回不回來都不要緊,當初二姑娘出嫁時他也沒送嫁,是琮叔叔送的。聽聞按照二老爺的意思,是讓寧國府珍老爺送嫁。”
賈珍雖然年紀大,但和探春是同一輩人,也是兄長,還是關係親近的堂兄,由他送嫁的確能說得過去,而且他身份更高。
“看來二舅舅是仔細想過了。還有嗎?”
“再有就是些裡頭的內宅瑣事,外頭的事我能打聽到的不多。大老爺總不過是些糊塗事,二老爺那邊倒是聽聞和幾個皇子私下有些往來,但我打聽不清楚。”
“隻是這樣?這就怪了,他們要巴結皇子不奇怪,但怎麼要蓉哥兒去堵我,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我或許知道。”賈芸頓了片刻,悄悄抬頭看林瑾的臉色,聲音都低了兩分。“宮裡賢嬪娘娘有孕之後,到府上拜訪的人不少,但賢嬪娘娘從出身上到底隻是五品官員之女,我偶然聽他們說閒話,說四姑娘是敬老爺的女兒,出身高,若是……”
“放屁!”林瑾沒忍住被氣笑了。“四姐姐的年紀配十四阿哥都不嫌多,他們是想把四姐姐送進東宮,還是直接送進後宮?一群男人屁用沒有,反倒想著怎麼把自家的女孩送到彆人床上換取富貴。”
這話說得露骨又難聽,還夾雜著臟話,實在不像林瑾能說出來的,但賈家人的這個打算已經到了他不能理解的地步。
“是誰提出來的,賈珍,還是賈蓉?”
“我不過是個在外頭的,輕易不能進去,怎麼會知道是誰提出來?隻是偶爾聽見有人議論。”
“賈家人的嘴像漏子似的,什麼都敢說,既然傳到你耳朵裡,寧國府裡保不齊人人都知道了。”
雖說世家大族間兒女聯姻利益多於感情,但這樣明晃晃赤裸裸用女孩的後半生換取富貴,他以為做到元春那步就已經夠了,沒想到竟然還等著惜春。
林瑾歎一聲:“男人沒用,內宅烏七八糟,聽著都煩心。你寫成信,給長姐送去吧,這事長姐八成要管。”
如果隻是內宅鬥來鬥去,林茈玉還能看看熱鬨,但要把相識數年的姐妹好友一輩子填進去,她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果然,林茈玉看到信上內容後和林瑾想象中一模一樣。
“誰提出來的主意,誰?一個賢嬪有孕人們上趕著巴結,他們這是怕賢嬪生不出兒子,要送個備用進去。趁著賢嬪還在,四妹妹進宮就能撈到個庶妃或者貴人,不用在宮裡熬十年,真是好算計,這麼會打算盤,怎麼他們自己不進宮?他們就是男人,進了宮省去生孩子這麼繁瑣的流程,直接認萬歲爺當爹不是正好?”
胤祐想到她會罵人,但沒想到還能這麼罵,看戲嗑瓜子的手一頓,又學到一個罵人技巧。
“見天正事沒見他們辦過,下三流的事比誰都能想,這麼盼著祖墳冒青煙,就不怕哪天一個雷劈下來燒著了?”
哦豁,這也行?
胤祐把瓜子放下,小聲提醒:“那也是你的祖先。”
“我又不姓賈!”林茈玉理直氣壯。“即便我姓賈又如何,你們男人編寫這個族譜那個家譜,上頭本來也沒幾個女人的名字,它不記我,我罵他怎麼了?”
好像的確是這麼個道理。胤祐抬手示意她繼續,然後悄悄把罵人方式記在心裡。
“男人男人,你們男人想要榮華富貴自己掙去,一邊瞧不上女人,一邊又賣女兒。要我說的確是女人不行,女人要是行,當初生孩子的時候就該直接把這種人都掐死,免得費心養大還要生氣。”
是個新角度,記下來。
“你看什麼看?有這閒工夫看看你兩個兒子去,將來他們要是做出這種賣女兒的事,還是趁早掐死了事!”
對對對,就是就是!
等等,不對,這禍水怎麼好像流過來了?
胤祐立刻抬頭,果然見林茈玉正在看著他,這似笑非笑的表情,像要咬人似的。
“福晉說的是,爺這就去教育那兩個小崽子!”
氣勢十足地站起來放下狠話,胤祐站起身背著手,一邊偷看一邊迅速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