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容將話說出來明顯放下一樁心事, 跟林茈玉再說話都輕快不少。
“福晉,您上回說要找的叫冷子興的人,三爺已經調查清楚了, 這人手裡有不少不該他有的東西,不知是不是都是從榮國府弄出去的。不過他家裡確實產業不少, 頭二年家裡才修了園子,比賴家的還大。”
一口氣說完這些, 雪容臉上露出幾分嘲諷。能從賈家掏這麼些銀子, 過上比達官顯貴還要輕鬆富貴的日子, 她家裡父母恐怕也有這種想法吧?
林茈玉卻絲毫不意外, 賈家下人一個比一個肥,何況周瑞一家是王夫人的陪嫁,要撈銀子可比彆人容易許多:“要修個普通園子幾百兩銀子也就夠了,他倒賣的那些東西,兩三件就能湊出個小花園來。還有什麼?”
“他在外頭為拉攏人售賣古董, 將賈家內宅的事當故事講出去,吸引人們來聽故事的時候借機將東西賣出去, 凡冷子興路過的地方,人們對賈家如數家珍, 連珠大爺早逝留下遺腹子都知道。”
“豪門軼事本就是尋常百姓茶餘飯後最喜歡的談資,隻要姑娘們的事情沒有說出去, 也不算大事。還有彆的嗎?”
“彆的話三爺倒沒說,不過三爺說冷子興還在京城裡。”
等的就是這句, 林茈玉抬頭:“告訴瑾哥兒, 拿了冷子興。”
“福晉是想把賈家的東西拿回來?”
“拿回來做什麼?就算這次我拿回來,下次他們還會繼續倒賣,難道次次都要我幫他們要回?長此以往, 咱們貝勒府都成了賈家的庫房。我要銀子。”
“奴婢這就去告訴三爺。”
雪容轉身走出亭子,正好與迎麵而來的胤祐遇上,她行個禮,繼續出去。
“你又叫這丫頭乾什麼去?”胤祐過來坐下,自己給自己倒茶喝。
林茈玉也不幫忙:“瑾哥兒走了?”
“他說還要回翰林院去,你叫雪容去找他的?應該能追上。怎麼,出事了?”
“彆人家的事。”
既然這麼說那就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胤祐不再問,喝完茶說起林瑾帶過來的消息:“皇阿瑪要將十三弟捧起來,不知道是真的捧他還是為了給太子豎個擋箭牌,外頭幾個兄弟聽見消息怕是要愁的好幾天睡不著覺。”
“自來泰山在世人眼中都有不同尋常的意義,能夠在泰山祭祀的都是天子或者太子,不過皇阿瑪從來不按照常理做事,你看古往今來哪個皇帝大部分時間不在都城待著?”
“這倒是。或許皇阿瑪隻是一時興起,不過是我們把事情想複雜了。”
長出口氣,胤祐再倒杯水慢慢喝。外頭的皇兄皇弟們他是比不上的,隻要礙不著自己就不用去操這個心,如果將來哪天遇到點什麼事,他們也不一定會為他操心。
“太子病了,泰山也去了,皇阿瑪差不多該回來了吧?我要不要先想法子報個病?”
“爺,你是比我還能躲。”林茈玉癱下肩膀。“眼下太子還在,他們爭的都是朝堂上的支持者和皇阿瑪的聖心,爺還不趁著這個機會撈些零零散散的好處?”
胤祐坐直湊過來:“你覺得爺該去?”
“為什麼不去?就算想要遠離爭鬥中心,也要有自保的本事才行。爺,您可不是十五、十六他們。”
年幼的皇子們尚且不懂事,再加上母家出身低微,將來無論誰登基,為了名聲都不會對他們下手,哪怕他們萬事不管也能混個王爺帽子,隻要不造反都能平安終老。
但年紀大點的就不行了,哪怕他們自己知道自己沒有參與奪嫡,可若新登基的皇帝懷疑他結黨,那就沒地方說理去。
而老四恰好就是這麼個多疑的人。
“唉——既然福晉這樣說,這個懶怕是偷不成了。”長歎兩聲,胤祐起身,背著手又往前院去了。
不多時雪容回來:“三爺說他知道了,明日就給福晉準話。”
“給十二福晉也傳個話,跟銀子有關的事總是謹慎些好。”
“是。”
卻說冷子興最近心情不錯,七月底時因為老太太即將大壽王夫人要準備壽禮,拿不出銀子來便拿了不少東西變賣給他。後來連著中秋、重陽兩個大節日,有嶽父、嶽母在榮國府裡麵牽線,他得到的東西比之前一年都多。
但也因為東西太多沒辦法一次性帶走,他就先帶走了好出手的一小部分,把那些東西賣的差不多,再回來拿那些不大好出手的。等把這些不大好出手的也找到買家,差不多就到年下了,還能趕回來過年。
想到即將到手的銀子,他在街上就忍不住笑出聲。
“呦,這不是冷子興冷掌櫃嗎?”
旁邊忽然傳來打招呼的聲音,冷子興轉身,卻見是個陌生麵孔:“你是?”
“冷掌櫃貴人多忘事,兩月前你租了我們隔壁空院子做庫房,你忘了?”
“哦,原來是你們。”
兩個月前正是冷子興得了賈府東西的時候,但這些東西都是變賣出來,肯定不能在自家擺著,也不能著急脫手否則賣不出好價錢,所以就租了個院子暫時放在那裡。
那個院子相對偏僻,周圍的確有零零散散的幾戶人家,雖然冷子興並沒有都見過,但彆人能認出他來並不算奇怪。
那人嗬嗬笑著上前,十分熱情:“當時您去租院子的時候我還不認識您,後來打聽才知道您是做古董生意的,真是白白耽誤了功夫。冷掌櫃,我家裡有件東西,是我爹的,他說是個前朝的什麼什麼瓶,我不懂,也不敢隨便讓彆人看,想請冷掌櫃幫個忙。”
“前朝的東西?”冷子興眼珠子一轉,忙後退兩步擺出拒絕姿態。“前朝的東西你們都敢私藏?”
“冷掌櫃這話可不能亂說!我爹說那是我太爺爺建房子的時候從地裡挖出來的,後來一直沒扔才傳到現在,還不一定是前朝的東西,也可能是前、前朝的,冷掌櫃可不能胡說!”
那人如臨大敵,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抄著手嘀嘀咕咕:“早就說這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爹非要說是古董,回去砸了算了。”
“且慢!”聽見可能是前、前朝的東西,冷子興哪裡還忍耐得住?再看眼前這人一副憨傻沒文化的樣子,計上心來。
“兄台不必緊張,我剛才也是怕惹禍上身,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方才真是抱歉,是我誤會嚇到你了。這樣吧,我跟你家去看看,幫你鑒定一下如何?”
“真的?”那人不太相信,麵露猶豫。
“當然是真的。我好歹是做這門生意的,那東西是真是假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若是假的你砸了了事,若是真的我給你出個價,即便你不想賣給我,將來賣給彆人的時候也心中有數。”
那人又看了冷子興好幾眼,半晌一跺腳:“嗐,我本來就是想找你幫忙,被你一嚇我都不敢了。還是算了算了,砸了乾淨。”
“兄台,若真是古董,少說能換百十兩銀子,你們都能買個新院子了。”冷子興連忙將人攔住,循循善誘。“你們那地方偏僻,換個地方居住豈不是好?”
“這……”
“兄台不用擔心,就算是假的,你也不吃虧。”
“這倒是,那好吧,我就帶你去看看。不過冷掌櫃我們先說好,便是真的,你也彆當著我爹的麵說,到時候你給我使個眼色。”
“當然沒問題。”冷子興爽快答應,心中卻暗道果然。
京城裡當鋪不少,拿著那東西往當鋪去一趟就能分辨出真假,他卻不肯,反而要在大街上攔人去鑒定,果然是存心想要將古董占為己有。
這樣的人,就算誆騙他也算替天行道了。
“兄台請。”
“冷掌櫃請。”
各懷鬼胎的兩人租了輛馬車,往城邊偏僻的地方去,路上那人還有些緊張:“冷掌櫃,那東西雖然看起來很舊,但做工精細,應該是真的吧?”
你一個市井小民,連好東西都沒見過,知道什麼叫做工精細?
冷子興暗自嘲諷,麵上卻笑:“沒見到東西我也不好說,不過許多仿製的物件做工都很精細。”
“這,從我太爺爺手裡傳下來,應該不是假的吧?”那人一下子就眉頭就擰起來,不停搓手。“應該不是假的,肯定是真的。”
冷子興哼一聲,眼中閃過得意和輕蔑。
先給他灌輸可能是贗品的思想,到時候隨便兩句話就可以把他哄過去,做古董生意這麼多年,很久沒遇見這麼好騙的人了。
馬車晃晃悠悠走了有小半個時辰才停下,掀起簾子看外頭景色熟悉,冷子興絲毫沒有懷疑,當先下車。
“兄台家住何處?等看完東西我正好要去租借的庫房那邊,這馬車的銀子我出了吧。”說完他就拿出一錠銀子交給車夫,並囑咐。“你在那座房子那裡等著我。”
“好嘞。”車夫掂掂銀子,笑得牙都呲出來。
“兄台?”
“哦,這邊,冷掌櫃請。”那人似乎在擔心古董是贗品,眼珠子亂轉心神不寧。
冷子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越發端起來:“兄台放心,我見過的古董多了,是真是假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好好好,冷掌櫃這邊請。”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個青磚圍成的院子裡。院牆已經有些老舊,但看樣子這家並不是窮困的農戶,應該小有薄財。
看來那古董十有八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