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都過完了, 戴佳氏忽然成了成嬪。雖然沒有進行冊封禮,但宮中晉封不進行冊封禮的也不是隻有她一個,皇上開了口, 待遇提上來, 她就是嬪位。
過了嬪位就是過了分水嶺,還是個有子有孫的嬪位,戴佳氏的後半輩子都可以安枕無憂了。
林茈玉進宮來給戴佳氏賀喜時,正撞見幾個鹹福宮的貴人、常在在裡頭說話。
晉升為成嬪的戴佳氏衣飾並沒有什麼變化, 精氣神卻明顯比以往更好:“老七家的來了。那咱們改日再說話, 橫豎在一個宮裡, 低頭不見抬頭見。”
林茈玉便笑:“瞧著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七福晉說哪的話,是我們來叨擾娘娘, 這就告辭了。”幾個貴人、常在紛紛起身告辭。
等她們走了,戴佳氏臉上熱情的笑容就收斂起來,並抬起隻手戳臉:“先是上頭幾位娘娘道賀, 然後又是這些貴人、常在們, 臉都笑僵了。”
“額娘瞧著年輕, 笑僵了也不顯。”
“連你也來哄我,哪裡還年輕?你瞧瞧方才那幾個, 也在宮裡悶了半輩子, 比我年輕不了幾歲,還是貴人、常在地熬著。”戴佳氏摸著臉歎兩聲,而後放下手, 麵露擔憂。“老七有功,皇上封了我,外頭怕是沒什麼賞賜了。”
功勞就這麼些,賞了這裡那邊就不能強求, 戴佳氏一邊高興自己熬出頭,一邊也在偷偷擔憂。
林茈玉揮揮手,叫人先將兩個孩子帶到外頭玩去,然後才勸慰:“額娘不必擔心,貝勒爺又不是就這一回?往後總有機會,額娘升了位分在宮裡也好說話。何況上頭兩位正忙著,底下幾位皇兄都沒有特彆突出的,這個時候封賞貝勒爺也不合適。”
“話雖然是這樣說……罷了,我知道你們兩口子都對那檔子事沒興趣,這樣也罷。”
兒子立功封賞母親本來就是常態,戴佳氏糾結片刻就跳過這個話題,轉而關心孫子:“三阿哥如何?打他出生我還沒見過,隻是沒趕上好時候,不好帶他進宮。”
“這小子能吃能睡好著呢,昨兒吃飽了在床上翻身,貝勒爺還給他喊號子。”
“是嗎?聽著是個健壯的小子。”宮裡規矩多,不懂事的小孩子又不好控製,戴佳氏也就能問問日常,解心饞。“對了,聽聞四貝勒府上的弘暉不太好。”
“弘暉?”林茈玉眉頭一跳。
曆史上弘暉是早死的,雖然不知道具體時間哪年,但想必也就是這幾年差不遠。
戴佳氏點點頭:“是啊,這幾個皇子裡頭,嫡出的孩子實在不多,毓安這名字起得好,平平安安長大比什麼都強。”
康熙的兒子不少,孫子也不少,但嫡子、嫡孫實在不多。所以戴佳氏雖然想看看孫子,但卻沒說過讓林茈玉把孫子帶進來,不僅小孫子,前頭兩個孫子也沒主動提過。小心謹慎了半輩子的人,沒得在這個地方紮眼。
林茈玉點頭表示明白,轉頭看四周服侍的都是心腹,小聲問:“額娘可聽聞直郡王家大格格要撫蒙的事?可有準話?”
“大約是科爾沁吧。”戴佳氏正要喝茶,抬頭見林茈玉瞬間陰沉的臉色,放下茶碗長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誰能舍得自家姑娘去那麼遠的地方?可都是這麼過來的,甚至你我在內,誰不是遠嫁?”
“我明白。”林茈玉聲音發悶。
明白是一回事,但知道她們遠嫁後大多都活不長又是另一回事。
和戴佳氏感慨了一會,林茈玉便叫奶娘將兩個孩子帶進來。大格格、二格格經常進宮,以前鹹福宮的娘娘就寵著她們,現在戴佳氏位分高了更寵著,鹹福宮就像她們第二個家似的。
“瑪嬤!”
“瑪嬤抱!”
兩人一進來就哄得戴佳氏眉開眼笑。和麵對彆人慶賀時過分熱情的笑容不同,是發自心底的笑。
看著她們祖孫三個嬉鬨,林茈玉輕聲道:“天倫之樂,人之常情,家裡孩子多了,貝勒爺越發能體會到做阿瑪的不易。”
戴佳氏拿著點心哄孩子的手一頓,點心被二格格搶去,大格格作勢要搶,兩人繞著屋子追逐嬉笑。
“老七他,莫非想跟哪個兄弟親近?”
“額娘說笑,他們都是親兄弟,自然都親近。隻是在家裡做這麼些孩子的阿瑪,偶爾也會想起自己的阿瑪。”林茈玉言之鑿鑿。
戴佳氏沉思片刻,點頭:“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會更加心軟,老七是個孝順孩子。”
宮裡宮外總得打個配合,婆媳兩個商量完畢時候便不早,林茈玉從鹹福宮出來,兩個孩子站在戴佳氏身後遠遠揮手,竟是默認留下來。
林茈玉點著她們笑罵:“真是有了瑪嬤不要額娘,回去看我告訴你們額娘!”
“嚇唬孩子乾什麼?”
有戴佳氏在前,兩個小丫頭膽子更大,笑嘻嘻地就要恭送嫡額娘。
因為戴佳氏剛封了成嬪,凡事低調些好,林茈玉就沒往林黛玉那邊去,隻派鹹福宮的宮女去遞了個話,然後就出宮回府。
那拉氏和李氏對兩個閨女留在宮裡也已經習慣,見她們兩個沒跟著回來問都不問,該乾什麼乾什麼。
到正月底的時候,胤祐才得了些金銀器物作為賞賜。雖然流於俗套,卻是最有用的賞賜。
林茈玉擼起袖子算了筆賬。
這兩年因為乾旱,莊子上的收成少了將近三分之一,再加上減租,最終幾乎是少了一半。
毓安滿月時候收到的禮物都捐給了山東,但彆人家有什麼紅事百事該給的禮卻沒少。而且讓人家跟著捐了東西,自己得了賞賜,肯定多多少少也有回點禮給彆人,不然容易結仇。
戴佳氏晉升得到了不少賞賜和禮物,但同理她也要打賞出去不少。肯定不能把彆人送來的禮物轉手就打賞出去,那打賞的錢就隻能她自己出,不夠的部分胤祐補貼。
還有林瑾和胤裪不在京城,要打聽他們的消息也不是憑空就來……
如此種種,算下來,康熙賞賜的那點東西都不夠填補的。林茈玉一手撐著下巴一手點著賬本,犯愁。
一年兩年這樣還有存款可以貼補,但若是年年如此,日子可就沒法過了。當初拿到嫁妝的時候,還天真的以為以後就是小富婆,誰料花錢比攢錢容易,細細回想當初,原來賈敏視線中的寵溺是看小傻瓜的眼神。
“唉!”
雪容從外麵端著參茶進來:“福晉怎麼長籲短歎的?”
“尋常百姓人家為柴米油鹽犯愁,我為府上支出犯愁,貝勒爺要維持在軍中的關係又是一筆支出。真真是錢財愁煞人。”
又是一聲長歎,林茈玉將賬本收起來:“方才聽見你們幾個在外頭說話,說什麼呢?”
“還不是木香?她的親事已經商定下來了,我們方才鬨著要讓她請吃喜酒呢。”雪容放下參茶,就見林茈玉手忙腳亂將賬本又拿出來。“福晉?”
“差點把你們忘了。你們這幾個貼身服侍的丫頭都是跟了我多年,成親嫁人我都要出一份嫁妝,可不能落下。”
說著林茈玉就翻開賬本,將這份支出提前預留出來:“幸好,這點銀子還是有的。”
“福晉……”雪容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抹亮光。
貼身侍女出嫁,主子給添妝並不算罕見,但大部分都是給幾兩銀子,能真正算得上給“嫁妝”的幾乎從沒見過。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便是奴婢死了,給十兩裹身銀子都是大恩大德,誰還敢奢求主子給份嫁妝?
看林茈玉一本正經劃出幾百兩銀子給幾個丫頭留作添妝,雪容心情複雜,眼眶都有些酸:“我們這些下人出嫁,能帶過去幾兩銀子就不容易,福晉不用準備這麼些。”
“銀子?不。”林茈玉舉起一根手指搖晃。“我不給你們帶銀子,銀子這東西你們也留不住。到時候每人買幾畝田產,都寫在你們名下,彆人想搶都搶不走。再打幾件首飾,刻上七貝勒府的印記,除了你們自己,誰也不能動。”
雖說隻有最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動媳婦的嫁妝,但霸占嫁妝這種事自古就有,林茈玉不會那麼天真。
“願意出嫁的就帶著嫁妝走,你不願意出嫁,這些東西我也給你留著,等你到四十歲的時候願意留下就留下,願意出去養老也有地方去。”
改好賬本,林茈玉拍兩下:“人生在世,最可靠的隻有兩樣,一是自己,二就是銀子。”
話糙理不糙,人間真理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