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回京比林瑾還早些, 賈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他要上京請罪,與那些回京述職的人不算一批。
彼時王熙鳳已經將家裡都安置妥當了, 雖然比不得當初在榮國府時富貴奢華, 好歹還能正常居住,有賈璉這個小官職在,也能有幾個下人使喚,他們的日子仍舊比這天底下大部分人強。
隻是賈璉的俸祿有限,賈家的那些田產莊子也都被查抄乾淨, 他們夫妻這幾年的積蓄用來置辦房子,供一大家子吃用也花費的差不多,眼下全靠林茈玉給的那三千兩銀子, 著實要過一段捉襟見肘的日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賈璉從暢春園回來又帶回個壞消息:“我在外頭跪了一個多時辰卻沒見到皇上,是裡頭李公公出來傳旨, 說罰俸三年, 往後賈家的事就當過去了。”
“三年?雖說你現在俸祿銀子也不多, 可三年也有不少呢。這麼一大家子, 還是在京城,花銷起來可要人命。”王熙鳳從前管著榮國府就為錢發愁, 如今還要為錢發愁, 真是這輩子跟錢過不去, 但她是萬萬不敢放印子錢了。
賈璉脫了臟兮兮的官服:“不是說之前給了大老爺一千兩, 給了琮哥兒一千兩, 不能拿出來用?”
“琮哥兒兩口子出去住,又要考試,手裡得有銀子。至於大老爺那, 我可不去要。”
“那寶玉那邊……”
“快彆提了,五千兩拿過去,不到一個月就剩下兩千兩,他們那院子比榮國府不差,不過來找咱們要錢就不錯了,你還想要他們的?”
“就算不給咱們,老太太總要給吧?”
“老太太清醒的時候本來就不多,打從落雪冷了,一天能有一個時辰清醒都不少。我說銀子也是為著這事,萬一……咱們總不能空著手啊。”
單純吃喝其實也吃不掉多少錢,現在家裡沒人去弄那些費時費力的山珍海味,三千兩能吃一輩子。隻怕老太太大限到了,彆說三千兩,五千兩也不夠用。
王熙鳳將臟衣服拿出去,回來又倒茶,如今連她身邊都沒有幾個伺候的丫頭,平兒都打發到後麵去伺候邢夫人,就為省銀子。
“雖說真到了那一日,依兩位表妹的性情八成會給銀子,可咱們也沒有等著伸手的道理。我想著,趁年下你給咱們自家三位妹妹寫封信去,算是告知她們一聲,能給些銀子自然最好。到底是自家妹子,還能伸出這個手。”
當初三春成親的時候,他們兩口子忙前忙後,好歹也算有能張口的情分。
賈璉不大想伸手,他在外當官這麼久,也顧及臉麵。但若老太太真的……卻沒有銀子,那可就真丟臉了。
他端起茶放在嘴邊,半晌沒進嘴:“好,我這就寫信。”
王熙鳳轉身去拿紙筆,回來時道:“對了,林姑父身子也不大好,你得了空去拜訪拜訪,林表弟在任上,你也算半個義子。”
“林姑父也……”年紀大了總躲不過這一遭。賈璉歎一聲,悶頭寫信。
今年是賈家被抄後的第一年,屬實有些冷清。賈菘被留在江南沒帶回來,巧姐兒和板兒倒是提前來拜了年,但是因為賈母並不清醒,即便拜年也沒有多少熱鬨氣氛。
賈芸和小紅兩口子也來了,帶了些年貨,還帶了些銀子。
“二奶奶,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您彆嫌少。”小紅和王熙鳳在屋裡說話,將裝著銀子的荷包遞過去。
王熙鳳忙推拒:“你們才單出去幾年?又要贖你爹娘,能剩下多少銀子?我用不著,快收回去。”
“雖然要贖我爹娘,可早些年置辦的田產都寫在我名下,沒被查抄了去,總比府上強。二奶奶就收下吧,這是我爹叫我送來的。”
想到林之孝那個悶葫蘆,王熙鳳歎一聲,還是把錢收下:“那我就收著你爹娘的孝心。早說想法子把他們弄出去,結果耽誤了,否則也不必白花冤枉錢。”
“事情都過去了,二奶奶還說那些做什麼?爹娘不過是留著身契沒帶走,和我們在外頭住了幾年,也算過了好日子。”
說到這個又想起從前的事,兩人長籲短歎一番,半晌才揭過去。
沒了寧、榮二府,不用接待那麼些客人,從前要五千兩才能過的年,今年二百兩都沒花就過去了。
過了初五,賈璉就準備回江南,因為他在京城屬實有些紮眼。
賈家作為近兩年被查抄的第一戶人家,多少帶著些試水的成分,所以當時並沒有追之過深。但事後被查抄的人家多了,許多被抄的人家彆說兒子,孫子都沒能留下,可他作為賈赦之子不僅能回京城,甚至還有官職在身上,要多紮眼有多紮眼。
惹不起就隻能躲,所以他年都沒徹底過完就匆匆走了,留下王熙鳳照顧這一大家子。
平兒一邊命人趕緊將府上張燈結彩的裝飾收下來,一邊歎:“在江南咱們還能熱鬨到十五呢,回了京城這燈籠連初五都不敢過。”
“能有什麼法子?等過兩年琮哥兒中了就好了。”王熙鳳回應著,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平兒還是在安慰她自己。
隻是可惜,天不從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