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確實是本該遠在崐南聖教大本營裡的教主。 他一手將地上的蘭疏影吸過來,似對待情人一般撫摸她細膩的脖頸,看見這一幕的江燕回被氣紅了眼,想也不想就要上來阻止,被他一巴掌打飛出去。 天旋地轉,好半天沒緩過來。 教主嘲諷地轉回眼,語氣尖酸地說:“這是你從哪找的小白臉?弱得很。小薇兒,你越來越不聽話。” 蘭疏影在認識宿主的人麵前一秒切換影後狀態。 她厭惡地彆開臉。 教主的手指摸了個空,不怒反笑道:“好啊,本座就喜歡你這個樣子。可是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這小子身上會有百花蟲草丸的味道嗎?” 他說話時吐字很慢,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氣勢有如泰山壓頂,蘭疏影和兩米外的江燕回同時吐了一口血。 蘭疏影看也沒看江燕回,紫紅色的血映著她蒼白的麵孔,無端生出幾分陰森可怖,她抬眸淡淡道:“他是我的獵物。” “噢!” 教主鬆開她的脖子,大笑著說:“哈哈哈,是我老了,記性不太好,忘了你這身……嗬嗬,小薇兒,這藥珍貴得很,一年隻出一爐,一爐隻有三枚,我把它給你,可不是為了糟蹋在這種沒用的小白臉身上!” 蘭疏影內力激蕩,又吐了一口血,感受到江燕回擔心地看著自己,她背在身後的那隻手微擺兩下,示意他彆亂動。 麵上一派鎮靜,她向麵前這個愈發癲狂的黑發男人提了一個問題。 “這十一年來,教主就不想為我娘報仇?” 男人的癲狂戛然而止,他驚奇地反問:“這是什麼話,本座憑什麼要為一個失敗者報仇?” 蘭疏影盯著他的眼睛說:“就憑,她是你唯一愛過的女人。” 教主臉色大變,雙目綻放出濃重的殺意,這還是他首次在她麵前露出這麼大的反應。 在莫雪薇的記憶裡,教主無疑是最可怕的存在。 幼年時他每天虐打她,把她鍛煉出反抗能力以後,他就毫不猶豫地踢她進千愁窟。莫雪薇能看出來,他對她的恨是真實的。彆人滿十歲才會被放進千愁窟,可那年她隻有五歲,背後是用毒蛇趕著她進去的教主。 他根本不想她回來,而她不光是活著回來了,還殺光了所有競爭者。 那年她出現的時候,教主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抱著她,低聲喚她莫蘭。 “我不是莫蘭,我是,莫雪薇。” 清楚自己和母親容貌相若,也意識到這個男人或許對母親有特殊的情愫,但她不願利用。遍體鱗傷的莫雪薇眼神倔強,打斷他的話,可是教主不但沒有生氣,還封她為左使。 這個男人愛慕她的母親莫蘭,而之後,他打算把她做成一個最像莫蘭的娃娃。 他逼她學習教裡最頂級的媚術寶典,隻因她的眼睛像的是她生父,不及莫蘭半點媚態。他讓她棄劍習鞭,因為那是莫蘭最擅長的武器。甚至這次批準她出門,也是因為她明確表示要殺陳敏,為莫蘭報仇。 可是,既然他瘋狂地愛莫蘭,也知道陳敏在哪裡,為什麼這麼多年他自己不去?蘭疏影在這一點上暫且打個問號。 一個高明的任務者應該善於捕捉每一點線索,哪怕與自己要接觸的目標看似無關。 “我已經查到她在哪了。”蘭疏影徐徐說道。 教主皺眉:“你知道?”不可能,她從五歲開始一直在教裡,沒出過聖教一步,跟外界毫無聯係,怎麼可能知道陳敏在哪? 蘭疏影:“豐和渡。” 她當真知道,教主沉默一會突然笑了,“你和你母親一樣聰慧,是我小看了你。” 他不需要追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她也不可能說。這個丫頭倔得很,而且一身是毒,若是逼急了她,她拚著一死也不會讓自己好受,今天教訓給夠了,就到此為止吧。 教主若有所思地問:“那這個小子?” 他說話的時候右手不自覺轉動著,隱隱成爪形,蘭疏影注意到了,她知道如果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這個占有欲極強的家夥百分百會對江燕回出手。 “鎮越江家的七少爺,江家的寶貝,和飛鷹堡關係不淺。豐和渡附近出土過一種神奇金屬,鍛造時加入少許,就能讓刀劍削鐵如泥,那邊不太平,我需要一張護身符。” 她不但對自己的行為作出了解釋,而且說得異常詳細。 這本來不是莫雪薇的性格,可是教主是個多疑的神經病,她今天已經把他刺激得夠深了,這種時候她選擇乖巧地低頭解釋,在教主看來,反而不會懷疑她是冒牌貨。 莫雪薇一直是聰慧的,不然不可能活到現在。如果不是遇到江燕回,或許她早就脫離了崐南聖教的陰影,哪怕做個妖女,也能瀟灑自在地走天涯。 這廂鎮定依舊,那邊的江燕回聞言卻瞬間白了臉,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教主已經見識過她搜集情報的能力,雖然還沒去查證,隱約已經相信了幾分,再看江燕回的眉眼秀麗,氣度不俗,確實不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於是更加信任她的說法,臉色明顯好看很多。 蘭疏影這話同樣說得真真假假,不過,蒙混過關已經足夠了。她就是欺負教主和原主莫雪薇一樣是個死宅——他已經十幾年沒踏入中原了,誰知道豐和渡現在什麼情況? 崐南聖教其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隻是被正道武林以訛傳訛,所以它的情報方麵並不出色,她不擔心短時間內會被揭破。 而且豐和渡那一片確實出過她說的那種金屬,其實就是類似隕鐵的東西,劇情後期男主還會因為另一塊隕鐵卷入一場腥風血雨,不過那個階段的莫雪薇早就連骨頭都涼了。 從金屬出土的區域向北出發,走到一百裡左右有片毒瘴,陳敏就住在毒瘴的後麵,青龍潭邊。 “好,本座信你一次。另外本座再告訴你一點,陳敏修的是欲功,你要殺她的話,萬萬不可與她纏鬥,務必要把她和她男人分開,逐個擊破,否則,死的一定是你!”教主難得露出慎重的神色,還留了一個白瓷瓶給她。 “這是乾叟剛煉出的迷煙,善加利用。” 蘭疏影接過,“多謝教主。” “嗯,本座回去了,你……自己小心吧。” 蘭疏影瞄見他眼底隱隱有一絲掙紮。 是怕她折在陳敏手裡?還是,怕陳敏死在她手裡?又或者,他想要的結果就是讓她送死? 她默默收起瓷瓶,看著那襲黑衣遠遠消失在夕陽儘頭,終於鬆了口氣。 剛才與教主較量的過程中她一直在儘力壓製,此時傷勢洶湧逆襲,她咬緊牙關拚命運轉功法,可是止不住帶著甜美毒香的血液從齒縫裡擠出來。 江燕回的麵上籠罩著心碎和絕望,他一直在等她跟自己解釋,可她隻是站著不動,如果不是能看到她胸口的起伏,他幾乎以為…… 離家多日的蕭索和被心上人無視的委屈一起湧上心頭,江燕回扭過身表示自己不想看見她——他把她當作自己心愛的女子,她呢?卻拿他當一張“護身符”! 少年鑽進牛角尖裡,已然失去思考和辨彆的能力。 一坐一立,相互沉默。 …… 她生好的那堆火因為長時間沒人照管,已經快要熄了。 江燕回這時回過神來,發現天色已暗。 背後的人低低地咳著,像是被什麼東西嗆著了,他到底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差點嚇飛了魂! 背脊筆直的少女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朝著正後方軟軟倒下,麵色慘白得像是鬼魅,紫紅色的血源源不斷從她口中湧出。 “你,你怎麼了?”他接住她顫抖地問,伸手試圖幫她擦去血液,卻被一隻同樣慘白的手鬆鬆地擋開,她在製止他。 少女微微張開眸子,明明沒什麼力氣,擰起眉頭命令他的樣子卻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她的聲音沙啞低弱:“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