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人生無常
“那得看是什麼東西吧,”蔣晟有些不明所以,琢磨著說,“你要是送了我一箱金條,我沒窮得叮當響我能藏一輩子。”
“不是這種,”梁銳希給他舉例,“比方說,七年前你送了我一雙襪子,我到今天還沒丟,年年穿,你上我家見著了……”
蔣晟一臉嫌棄地打斷他:“你怕不是個變態吧?”
梁銳希兩眼一瞪:“你罵誰變態?!”
蔣晟縮著脖子嘀咕:“這還能穿麼……”
梁銳希一把奪走他手中的酒,喝了一口平複心情,半晌又道:“如果是一雙鞋子呢?”
“鞋的話,質量好也還行,像是那種限定版球鞋,就算穿舊了我可能也舍不得丟。”
“就拖鞋,”梁銳希蹙眉道,“二三十幾塊錢能買到的那種。”
“啊這,”蔣晟很想吐槽,又怕梁銳希發脾氣,隻能故作認真地點評道,“那沒準是真的,穿著很舒服。”
“是吧……”梁銳希語氣緩和,像是找到了自我說服的理由。
“但如果那鞋隻要二三十塊錢,我可能會選擇買雙新的。”蔣晟又道。
梁銳希點頭,他當時也是這麼想的。
鑰匙扣就算了,誰一雙拖鞋穿七年?那天出門時,梁銳希都忍不住想再買個四五雙給周琰寄過去了。
真心的,戀舊歸戀舊,哥們也用不著……這麼寒磣。
正做著心理建設,蔣晟悄悄湊過頭來,帶著八卦的語氣在他耳邊小聲問:“是不是周琰藏了你一雙拖鞋七年啊?”
梁銳希一口氣沒緩過來,急得揪著蔣晟一頓輸出:“誰跟你說是周琰了?!你瞎猜什麼你?!”
蔣晟抱著腦袋鼠竄而逃。
晚九點的地鐵已經乘客寥寥,高峰時座無虛席的排椅上此刻隻癱著三兩個才結束加班的年輕人。
梁銳希上了車卻依然選擇站著,他倚在門邊的扶攔上,看著窗外閃過的一幅幅動態廣告,其中一個屏上推廣的是海城臨市的岩鷺山景點。
看著畫麵上碧綠的山麓,梁銳希的思緒也翩飛至他們大一下半學期的時候。
好像也是在四月底,臨近五一勞動節,他們法學係2班在一個周末組織了爬山看日出活動,去的就是岩鷺山。
周六一早乘大巴到景點,吃過中飯後開始爬山,在靠近山頂的小木屋裡過一夜,次日看完日出回來。
為照顧經濟拮據的同學,他們租的是那種大通鋪,男生一個屋,女生一個屋。
那是他們第一次班級集體活動,同學們都異常興奮,以呂靖同為首的班委代表買了三箱啤酒,在每個男生書包裡塞兩三罐,說要背到山上去當做遊戲懲罰道具。
傍晚四五點他們就抵達了木屋,先是一起玩狼人殺,起初有女生在,男生們還不敢太放肆,就算懲罰也隻是罰唱個歌、喝一小口酒什麼的。
等到十點左右,有女生撐不住回自己房間去了,他們才把啤酒都拿出來,擺在床上,吆喝著“不醉不睡”。
那一晚,全班二十來個男生聚在一起分享著彼此心底最隱私的秘密。
有說家庭和父母的,也有說愛情與少年心事的。
不過那時候大部分人都還是母胎單身,也沒有戀愛經曆,所以聊家庭和父母的更多一些。
梁銳希還記得魏然當時跟大家控訴他爸對他要求特彆高,無論他考什麼成績,他爸都要否定他,導致他內心很自卑,說著說著竟還哭了起來。
還有同學並非獨生子女,說到父母偏心,也是疾聲厲色、如泣如訴。
梁銳希忍不住揶揄他們:“你們那都叫啥事兒啊,一點兒委屈還哭上了,是不是個男人?”
魏然不服氣道:“你這種樂天派肯定從小家庭美滿,怎麼會理解我們心裡的痛苦!”
梁銳希本來沒打算說什麼呢,被魏然這一激將,忍不住就脫口而出道:“我爸在我七歲那年就沒了。”
眾人都愣住了,一臉震驚地看向梁銳希,連周琰也意外地盯著他。
梁銳希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說:“意外事故去世的,沒什麼啊,他沒的時候我還小呢,都沒什麼概念。”
有人問:“你不難過嗎?”
梁銳希回憶著道:“隔了這麼多年,我有點記不清了,印象中我小時候總是調皮搗蛋,我爸還打過我呢,他對我也是很嚴的。但隨著長大,我發現彆人的爸爸都在,我的沒了,就挺羨慕的。尤其是初中的時候,每次我跟人打架,都特彆擔心,萬一人家打不過我,找了他爸來,那我找不了我爸,心裡頭難免有點虛。”
他邊說邊縮縮脖子,表現自己當初的心態,把大夥兒都看得哭笑不得。
魏然又問:“那你媽媽呢,你媽媽應該對你挺好的吧?她有給你找後爸嗎?”
梁銳希搖搖頭,眼神黯淡下去:“她是在我上初中的時候走的。”
呂靖同驚道:“什麼意思,你媽也沒了?”
梁銳希:“不是,反正就突然間沒音訊了。聽我姨說,我媽是追求她自己的幸福去了,我也不清楚,應該是離家出走了,也可能是悄悄改嫁了。”
他說這些話時很平靜,但這語氣反而比那些苦大仇深的更有分量,也更輕易地觸動了同學們的心。
有男生聽得受不了,幾乎是用看孤兒的眼神看著他:“那你怎麼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