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來,蕭芷看著他越陷越深、無法自拔,看著他獨自承受著這一切,卻什麼忙都幫不上。一直到兩個月前,她發布婚訊的那天,才忍不住在電話裡提出了“期待可能性”的理論。
因為她知道,如果周琰沒法從原則上說服自己,就算梁銳希站在他麵前說“我允許你愛我”,他都不會為之所動。
周琰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執著於做正確的事。
而這麼多年,他早已經習慣了活在為自己打造的牢籠裡。
其實,被愛意和現實折磨得耐力耗儘時,周琰也不是沒產生過“越獄”的念頭。
就是在兩年半前,梁銳希的爺爺去世那一次。可試探的結果他也看見了,自那以後他是一丁點兒也不敢再奢望了,反而還在牢外給自己多加了幾道大鎖。
直到蕭芷在他暗無天日的感情世界裡指了個方向,他才依稀看到了一點亮光。
去醫院的路上,周琰反問自己——如果他對梁銳希的喜歡已經成了身體的本能,如果他對梁銳希的愛已經成了生存所需,那麼,他引導梁銳希和自己在一起,還會有罪嗎?
當他看到梁銳希一臉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時,當他得知他又被女友甩了的時候,那被壓抑多年的渴望無法遏製地從心底冒出來,驅使他把對方帶回去……
可周琰依然沒敢抱太大的希望,就像他曾與梁銳希說,我隻想好好看著你,儘我所能地護著你。
至於其他的,順其自然便好。
畢竟那還是他熟悉的梁銳希,即便是遭受了打擊,隻要給一點點雨露和陽光,便能重新煥發生機。
如同野草,春風吹不儘,雨淋夏又生。
就像自己第一次推開“期待可能性”的大門,望著台上笑眸燦爛的人,時隔多年,歸來仍是少年。
即便得知對方已經放棄最初的夢想,一世無為,那也符合常理。
因為“無為誠樂矣,俗之所大苦”。
如果不是對方那句“周琰,我還沒準備好”,周琰時至今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期待有了回應。那晚梁銳希探入他被子裡的手,像是打開了他牢門外千百道枷鎖。
他聽見他在黑暗中懇求著說:“你以後可以多管管我嗎?”
當他們緊緊地十指相扣,周琰卻閉著眼睛在心裡哀歎:傻子,這可是你親手放了我的。
再次看向眼前的銀紋草,周琰拿起辦公桌上的裁紙剪,耐心地剪掉了一些過長的葉子。
就算是普通的辦公植物,如果不修剪,也可能肆意生長,失去該有的亮色。
既然要他管,他就不會再允許對方做回那一株恣意的野草。
他不動聲色地暗示他,帶他見當年崇拜的人,努力地將對方規劃進自己未來的人生。
他從來沒有告訴梁銳希,當年成立律所,也不過想是為他打造一個理想世界,鋪一條可退之路。若梁銳希哪天回想起自己的初心,又生出了做律師的念頭,他便能底氣十足地朝對方伸出手:“來雅言吧。”
而不是像兩年前那個初春,在瓢潑般的雨聲下,那句不合時宜的“我可以……”
可這一切仍快得超出了周琰的預計。
他放下剪刀站起來,背過身去,看向落地窗外林立的高樓。
從那個“期待可能性”的理念在腦海中生根,周琰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是已在既定軌道上運行了多年的列車被意外地換了個車頭,那車頭拉著他直接上了高速,朝著他意想不到的方向迅猛飛馳。
一個月前的小滿日,梁銳希決定要重新司考,那晚他問自己“能不能試試”時,眼睛裡有了很早之前他看到過的那種光,叫周琰心動不已。
他抓著他的手,一衝動便脫口而出:“梁銳希,我能吻你嗎?”
那是他們第一個真正意義上吻,也是周琰肖想了許久的一個吻,他克製著自己,不敢回應得太激烈,怕嚇著對方,梁銳希也沒有抗拒,仿佛適應得不錯,還在他的追問下承認了“舒服”。
儘管之後對方又躲了自己一周,周琰也沒感到意外。
但一周後,梁銳希便搬了過來,還當著雅東和翰林的麵親口承認了他們的關係。
……
時至今日,周琰都不敢相信,梁銳希真的已經和他在一起了。
許是幸福來得太快,反而叫他感覺到不真實。怕這隻是個夢境,一旦夢醒,他又會像六年前的暑假一樣,被瞬間打回萬劫不複的死牢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