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1 / 2)

秋風起, 蟹腳癢, 又是一年多事之秋。

奚嫻邀請林紫賢來家裡吃蟹, 順道還想請教她一些府中請西席先生的事體。

到底有了第一回, 便有那第二回,自從那日以後,兩人似乎達成了某一種默契。奚嫻不會阻止嫡姐將孩子抱出府, 而嫡姐也一定不會把無拘帶走太久,尋常時候一日內便能回來。

奚嫻漸漸的也適應了這樣的節奏,畢竟嫡姐的決定是她難以忤逆的,她覺得自己是沒有勇氣抗拒這些。

……況且嫡姐不會傷害無拘, 她把無拘當作自己的兒子一樣疼愛, 比起被嫡姐帶離身旁, 奚嫻也更不希望無拘往後長大了,真成了不學無術的公子哥。

他也可以不學無術,但不能愚蠢,這是奚嫻對兒子最大的要求。

至於怎麼才算不愚蠢……

奚嫻自己也說不清,但她總覺得自己對於那些,是有定義的, 但真正說來,她自己也想不起來。

無拘已三歲半了,奚嫻覺得自己是時候給他請個先生,這樣或許嫡姐看在她的份上, 便不會時常把兒子帶出去。

林紫賢與奚嫻小酌幾杯, 一旁的丫鬟拿著銀質的蟹八件兒給她們敲弄著, 不一會兒便鉗出了雪白飽滿的蟹腿,裝在青瓷盤上呈來。奚嫻沾了點薑醋,一邊聽著林紫賢說道。

林紫賢倒是不喜歡旁人動手,她吃蟹隻有自個兒用才有味道,掰開的蟹黃鮮得流油,看得奚嫻眼饞,隻巴巴地等丫鬟把她的蟹黃撬出來,在旁人麵前又端著心性兒,實不好說什麼。

她恍惚間還記得,仿佛自己重生之前吃蟹,一般每隻蟹隻取其黃,多餘的大多都扔掉了,亦或者交給廚子那肥美的地方搓些丸子出來燉湯吃,隻是這樣的作風有人不喜歡,她再也沒有這般。

奚嫻又想了想,實在是不記得了。

前世過去這麼久,她都有了孩子,對於前世的很多記憶都在模糊,就好像是做了一場真真切切的夢,可是支離破碎的邊緣記憶,卻早就不能使她影響深刻,大多數時候奚嫻都要努力回想,才能想起個大概。

林紫賢見她恍惚著,便笑道:“你今兒個是怎麼了,如何又神思不屬的,總叫我瞧著心慌。”

奚嫻搖搖頭,慢慢放下銀著,微笑道:“沒什麼,我隻是有些焦急……再過兩三年,旁人家的孩子都會背書了,隻有我們家那個還神智無知的,總是不像樣。”

奚嫻現下瞧著,似乎真兒個是端莊賢惠的模樣,就連垂眸的輕愁都那樣柔婉,已經脫離了少女時代頤指氣使的嬌氣模樣,變得大方而體諒。

林紫賢也是如此。

隻是她身處在大家族裡頭,即便關係再簡單,卻依舊有許多事體等著她琢磨尋思,並給出最好的處理手段,她比奚嫻更乾練許多,就連綰起的長發也利落而端莊。

林紫賢抿了一口酒,才思忖道:“若你不嫌棄,倒是可以叫無拘來我家,恰巧我們供著位先生,那人是江南來的學子,考上了舉人,卻未能中進士,如今呆在長安等著授官……不瞞你說,等了許多年,沒銀子的事體哪兒能半成?天上也不平白掉金子,如是便來我家當了先生。白先生為人和善,倒是沒什麼架子,即便是小童的學問也津津樂道……”

繞來繞去,其實林紫賢隻表達了一個意思,自家的先生也不差,雖然和世家大族不能比,但教小孩子遠遠是夠的,而且人家先生人好,什麼都不差,橫豎不會虧了無拘。

隻奚嫻還是搖了搖頭,抿了一口酒道:“你曉得我身子弱些,許多時候都照應不到,若是精神好,自個兒教他也沒什麼。而今……如此便盼著無拘能在自家府中修習學問,我也好多陪著他。”

林紫賢默然一頓。

奚嫻看上去,其實和少女時候沒什麼差彆,若真要說,隻能說她比從前要更蒼白柔弱一些,眉宇間帶著些婦人才有的韻味,似是圓潤的珍珠一般細膩而勾人。

林紫賢把目光偏移至一邊去,才微微含笑道:“你說的甚是,不若我給你打聽打聽,白先生仿佛認了一位義兄,也是頗有學問之人,容我探聽一番再與你說。”

奚嫻笑著點點頭,心裡有了盤算。

她便垂下眼睫,親自斟了酒,又與林紫賢說起些旁的事體,兩人一來一回,倒是儘興。

一不當心,又到了黃昏時。林紫賢便瞧見奚衡抱著無拘回來。

無拘比在繈褓裡長大許多,一雙淡棕的眼睛明潤而漂亮,他和他爹一般不大愛笑,但也並不是板著臉不說話。

奚嫻總為這事兒發愁,但無拘這小團子倒像個小大人。她便時而發愁,嫡姐到底帶無拘作甚去了,怎麼把孩子養成這幅性子,倒不是古怪,隻是叫奚嫻心疼。

而他的求知欲實在太強了,以至於成日都愛揪著奚嫻問問題,天馬行空的叫她招架不住。

奚嫻時常問林紫賢,你家孩子也這樣麼?

林紫賢搖搖頭,女孩兒和男孩到底不一樣的,她家嬌嬌乖得很,沒有無拘那麼皮,卻隻是道:“想懂的事體多些總是好的,做學問的大儒不就是這樣?我看無拘是個有出息的。”

奚嫻卻隻是笑了笑,把無拘往自己這兒召了召。

嫡姐今日穿了一件玄色袞銀邊的長裙,烏發披散在腦後,以玉鉤綰起,眉眼微微上挑,外頭是薄紗的罩衣,顯得有些冷淡疏離,見了林紫賢不過一頷首。

林紫賢早就習慣了這家人奇怪的情況,於是也隻是起身道:“嬌嬌還等著我回去,如此,我便先行了。”

倒是聽那個玄色衣裳的女人平淡道:“你們方才在聊甚麼?”

奚嫻道:“昨兒個不是和你說了嗎,想給孩子請個先生呐。”

嫡姐似乎笑了下,看著奚嫻眼神十分銳利,卻又轉瞬即逝,很快便叫人察覺不到了。

奚嫻早就不怕她了,到底是天天躺在一張床上的人,能怕到哪裡去?

真的怕,夜裡就好不要睡覺了。

可說到底,在她要做忤逆嫡姐的事之前,還是會有些心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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