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 79 章(2 / 2)

親我一口長命百歲 青律 14511 字 9個月前

可在燈火之下,他們笑的樣子都幾乎一樣。

“……謝謝。”他低聲道:“確實很好。”

道長果然沒吃晚飯,孟蘿卜點外賣的時候還記著給他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配拍黃瓜。

淩慎吃的很慢,還在思索著先前在海灣時見到的人魚和惡靈。

“道長,”少年抱著本資料翻了幾頁,把書放到一邊又變回了貓,自來熟的在他手肘邊趴了下來,尾巴垂在半空中晃來晃去:“這WIFI密碼,是誰的名字麼?”

這臭道士要真是有小情人,也沒見著去圖書館陪過他一次……怕是個假的吧。

“嗯,是以前的一個老朋友。”淩慎也無意隱瞞,把從前的舊事悉數講給了他聽。

淩慎自幼隨師父修仙悟道,因根骨不凡的緣故長進極快,七八歲便可以禦劍飛行,在山巒間穿梭往來。

有一日他照例練習飛行之術,隱約聽見有個小孩的哭聲。

仔細一看,是隔壁山頭的寺裡,有個小和尚在燙戒疤。

那年頭四處饑荒,能生養小孩的少之又少,小和尚的父母狠了心把他送去寺上,苦苦哀求著才讓那老僧動了容。

“那小和尚就是沉似?”

“對,法號是慶元。”道長垂眸望著黑貓月牙般的金瞳,又把目光移開了:“後來便成了朋友,一直到他六十七歲圓寂,都一直是朋友。”

……原來是這樣。

黑貓尾巴晃了兩下,又好奇道:“他是個什麼樣的和尚?”

淩慎沉默了幾秒,緩緩開口道:“性格和你很像。”

無論年少還是年老,都沒有太多煩憂偏執,性子一直很樂天。

偶爾會抱怨為什麼不能吃肉,從不違戒規,但會悄悄給其他小和尚塞糖。

六十七年裡,他始終都守著這山和這古寺,洪澇時救難民布粥米,豐年為百姓誦經祈願。

他們的關係一直很簡單,大多時間裡都是他在聊,自己默不作聲的聽。

和尚始終都秉著一顆凡心,自然也無從參悟,如眾人般年老故去。

他死的那一天,山上山下都在下著空濛的小雨,霧氣中彌散著青苔的氣味。

“可惜了,”那人就看著臥榻旁的自己,神情安寧而含笑:“最後都沒能嘗嘗肉是什麼味道。”

“我走啦。”

淩慎本以為自己隻是替舊友接下這古寺,可真的目睹著他被埋葬覆土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心裡也被燙了一道戒疤。

“後來……便也沒有旁的故事了。”

黑貓聽得挺唏噓,伸出小爪子拍了拍他的肩。

“一輩子不吃肉是挺慘的,我懂他。”

-3-

紀灼在瞧見海怪跟那白猿大戰三百回合的時候有點心癢,他確認了眼伊恩有朋友們守著,就變回原型跟著老姐殺吸血鬼去了。

那法陣沒法用這邊的法子關上,一會兒冒出來骷髏頭惡魔,一會兒冒出來女妖水妖,而且個個都不好對付。

豹子這大半年裡跟著老姐在醫院救死扶傷,殺生的本能被克製了太久,這時候能放飛一段都跟過節似的。

紀覓也是差不多的性子,手一揚就讓半幕海都飄著完全盛放的藏紅花,基本上毒到碰誰誰死。

豹子在妖怪堆裡殺來殺去玩的挺開心,忽然發覺天色變了。

紀覓在看見那天色時嘴唇都白了,拎著他就往家的方向感,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她又想起來化妖時看見的那一幕舊事了。

“……不會是岑哥葉哥出事了吧?”紀灼這時候比她還急,跑了一半直接帶著她瞬移過去,然後就站在了狼藉之中。

向來溫和純淨的岑安周身被鮮血染遍,連眼睛都變成妖異的紅瞳。

梅斯醫生已經被明琅他們從絞刑架上救了下來,裹著毯子還在流淚。

——伊恩呢?

伊恩出什麼事了?

紀灼確認葉肅那邊有人看著,匆匆去找他的獨角獸在哪。

伊恩從絞刑架上被救下來之後,一直縮在沙發的角落裡,低著頭像被拋棄的小孩。

沙發上還散落著不明物體的血肉和皮囊,可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去避開它們。

“伊恩——”他立刻走到了他的身邊,把他抱在了懷裡帶了出去。

“我們回家,現在就回家,”紀灼不知道該怎麼哄他,徑直穿過人群抱著他往樓下走:“對不起,我不該走這麼遠的,你受傷了嗎?”

懷裡的金發青年眼神是空的,就像整個人的存在都被否定和剝奪了一樣。

紀灼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和照顧他,先抱他去了浴室,放了熱水給他洗身上的那些臟汙。

他的戀人有著北歐人的深邃麵孔,俊美到多看一會都能讓他心跳加速。

象牙白的皮膚,高挑修長的身體,連淺淺的腰窩都純粹又美好。

紀灼從前都不好意思看他穿睡衣的樣子,今天給他洗澡的時候,心裡卻半分的欲念都燃不起來。

隻有心疼和愧疚。

青年安靜的坐在水中,淡金色的睫毛上都沾著濕漉漉的水珠。

就好像任由擺布的娃娃。

紀灼幫他洗著頭發和指尖,幫他擦拭脖頸上的勒痕,連呼吸聲都放的很輕。

他從前喜歡他的理由很簡單。

在地牢裡相遇的時候,這搖頭晃腦的小馬就傻得有些可愛,後來他們一起去肯德基打工,一起適應人類的現代生活,日子也簡單又快樂。

伊恩竟然也會有這樣絕望空洞的神情。

紀灼心裡有些煩躁,他不知道該怎麼哄他,隻想讓他身體變暖和一些,等會好好的睡一覺。

等善後的工作開始進行,有些事情也慢慢從梅斯醫生那裡講了出來,大概原委也逐漸變得清晰。

一切發生的都太過突然,而且有關英國,有關三個家族的往事,有關上古白龍的傳說,聽起來都陌生到突兀的程度。

紀灼在聽完有關伊恩的全部故事以後,一言不發的去陽台抽完了一整包煙。

他一直以為他的戀人是被嚇著了,才會連著四五天一口水都不肯喝,幾乎是以絕食的方式在拒絕痊愈。

可這背後的東西實在是太複雜了。

伊恩所篤信的認知被悉數擊碎否定,黑白善惡的顛倒都像個笑話。

“這事放誰身上都不好受。”紀覓靠在陽台的另一側歎氣道:“你還是得讓他緩緩。”

“可如果他緩不過來呢?”紀灼反問道:“如果他就一直陷在裡頭呢?”

“這題太難了,你彆問我。”紀覓揉著額角道:“反正你先用靈力給他護著心脈,餓壞了也好治。”

伊恩睡的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看著自己。

他這幾天都渾渾噩噩的,因為沒有施法的緣故,也聽不懂那些人交談的內容。

金發青年在黑暗中摸索著坐了起來,意識到床邊還蹲坐著一隻豹子。

灰藍色眼睛的,圈點斑紋的雪豹。

他哪怕是坐著,都高到耳朵幾乎可以碰到天花板,尾巴和這張單人床一樣長。

伊恩回過神來,意識到這是紀灼,眼神還有些不太清醒。

你變成豹子……是想做什麼?

雪豹一爪按在了床上,讓被褥都跟著陷了下去。

它咬住了他睡衣的後頸,然後把他叼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背上。

蒼鬆深雪的低鬱氣味和略有些粗糙皮毛將伊恩同時包裹,讓他本能地抱緊了它修長的脖頸。

雪豹直接從窗口躍了出去,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銀色的長影。

他們去了九華島,順著長風流雲一路躍到了最高處,又到了銜燭之龍住的天門前。

巨龍沉睡在洞穴中,感覺到動靜時也隻是噴了一道鼻息。

島上的風很大,讓伊恩都有些站立不穩。

“帶我來這裡……是做什麼?”

豹子在落地時又變成了那個高挑的男人,將他抱在了懷裡,把寒風都擋在了外麵。

“快天亮了,帶你看一樣東西。”

這裡是尋常妖怪可以觸及的最高點。

再往上過了天門,便是隻有神明仙家可以駐足的地方了。

他們坐在島嶼的邊緣,腳下便是一片晦暗的虛無,星辰在沉雲中模糊不清,光亮微弱到如無力的呼吸。

“快天亮了。”男人擁緊了他的肩膀,示意他抬頭去看遠方。

伊恩怔了一下,還是抬起了頭。

初時隻是混沌的一片黑暗,忽然間彎曲的地平線現出淺淺的一條金線。

大地的輪廓開始被映亮,虹光般的明輝流淌過人間與天穹的中線,猶如神明親賜的一條長河。

沉在晦暗中的天幕被映出漸變的深淺灰藍,讓廣袤的深夜如水墨般暈染散開,一層又一層的明光開始往外迸散。

伊恩在這一刻下意識地握緊了紀灼的手。

他們坐在天空的最高點,視野中隻有穹幕般渺無儘頭的天空,一切都清晰真實到了極點。

夜空被一寸寸的照亮,連藏在流雲中的星辰都如同漂浮的螢火蟲。

長河般的日光中現出熔金般的細線,熾烈的太陽升了起來。

伊恩從未這麼近的看過太陽。

所有顏色的光都開始被融化吞噬,整個世界都好像進入虛無和空白,隻有這渾圓的太陽沐浴在烈火般的朝霞中,如神跡般永恒燃燒。

他忽然感覺自己渺小如一粒塵埃,一切情緒和記憶都開始被這壯美輝煌的景象衝刷洗滌。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去雪山的最高處看日出。”

在無儘的萬物麵前,一切不甘心和偏執也不過塵芥。

紀灼握緊了他的手,聲音很輕。

“我不知道怎麼做才對。”

“但至少可以……帶你看看人間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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