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的身體和瀕臨爆發的情緒在溫衍的注視下無所遁形,仿佛一個隻會發瘋跳腳的小醜。
眼前這個理智到仿佛沒有情感的男人是他親哥,他的每一句話都在否認他。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永遠是冷靜的、優秀的,而他永遠是魯莽的、幼稚的。
溫征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個突破口,用來撕破溫衍那冷靜到令人生厭的外殼,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可笑。
他想到了什麼,神色突然鬆懈下來,淡淡問道:“哥,那個因為我的惡作劇被你求了婚,後來又和你在辦公室裡單獨相處的女人是怎麼回事兒?”
溫衍下意識蹙眉問:“你從哪兒知道的?”
溫征依舊固執地重複剛剛的問題:“你甭管我從哪兒知道的,你就說那女人是怎麼回事兒?”
溫衍神色微變,語氣不虞:“現在不是在說我。”
而溫征卻得了逞。
“你發現沒?你甚至都沒有否定你和那個女人的關係,要換平時,你撇得比誰都清。”
溫衍沒了耐心,嗓音低怒:“你到底想說什麼?”
“爸會這麼對我,也會這麼對你,你一直都這麼聽他話,他對你的失望一定會勝過對我的,我等著那一天。”溫征突然冷冷笑了聲,磨著後槽牙狠狠說,“到那一天,就算你被爸打成殘廢,我也絕對不會幫你說一句話。”
溫衍的臉色刹那間變得有些陰沉可怖,周身的空氣突然一寂,瞬間落入冰點。
感受到哥哥的手勁兒小了些,溫征掙開胳膊,很快消失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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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盛詩檬已經追著盛檸跑出了酒吧。
“真的行嗎?”盛檸有些擔心,“我覺得有的話太誇張了。”
盛詩檬卻不覺得:“有嗎?我想台詞的時候已經儘量貼近生活,讓它聽上去不那麼假了啊。”
盛檸搖搖頭:“不知道,可能因為我知道是假的,所以就下意識覺得誇張吧。”
“誇張就誇張吧,反正溫總和溫征信了就行。”
姐妹倆站在酒吧門口吹冷風,盛詩檬因為出來得急,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拿,冷得揣手縮著脖子。
盛詩檬聲音都發抖:“等溫總帶他弟弟走了以後,我們再回去,遊戲快開始了。”
“他們也不知道多久才會出來。”盛檸說,“我們先找個地方等吧。”
零下幾度的天氣,盛詩檬就穿了件毛衣,盛檸伸手抱過盛詩檬,正打算給她暖和一下身體。
盛詩檬也正打算往盛檸懷裡縮,突然兜頭被罩上一件外套。
姐妹倆回頭望過去。
溫征繃著張臉看著她們。
盛詩檬倍感詫異,下意識問:“你怎麼——”
後麵幾個字沒來得及說完。
溫征一言不發,耐心幫盛詩檬一顆顆扣上外套紐扣,接著拉上她的胳膊要帶她走。
盛詩檬立刻看向盛檸:“姐!”
盛檸果斷攔住:“你要她去哪兒?”
溫征啞聲說:“我向你保證,我一定不會傷害她,請讓我和她單獨談談。”
緊接著他又看向盛詩檬,眼中情緒紛雜。
“和我單獨談談,就一會兒。”
盛檸和盛詩檬彼此交換了一個茫然的眼神,溫征的這個反應完全不在她們的預想之內。
之前盛詩檬很肯定地告訴盛檸,溫征是一個好麵子的人,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他一定不會追上來。
他對女人一向看得很輕,和所有的紈絝一個樣,對女人的態度都是可以寵可以縱容,但絕不允許女人爬到他頭上當眾給他難堪。
分手原本是兩個人之間的事,盛詩檬在之前是想要跟他體體麵麵的分開。
可對於溫征這種男人,她有時候真的分不清他的真心或假意。
既然他覺得她很愛他,那她就一騙到底,即使分手了也還是要騙他。
盛詩檬不想給自己留有好聚好散的退路,事情鬨得越大越難看,他們就能斷得越徹底,所以她才特意選在了這麼一個時間和地點。
但最後溫征還是帶走了盛詩檬,至於他要帶盛詩檬單獨去哪兒談,盛檸不清楚。
盛詩檬是成年人,這是她自己的事,她沒有乾涉的必要。
盛檸站在原地發了好半天的呆。
所以今天到底是成功了還是沒成功?
不太清楚,隻好掏出手機給溫衍打電話,想問問他為什麼沒帶走自己弟弟。
電話一接起,盛檸就向他彙報:“您弟弟剛剛把盛詩檬帶走了。”
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麼情緒:“我知道。”
盛檸又問:“那您在哪兒啊?”
“繆斯。”
盛檸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映過來,繆斯是酒吧裡的另一間包間名字。
沒辦法,她隻好又折回了酒吧。
這間叫繆斯的包間比阿波羅那一間稍微小一點,也是隻對VIP客戶預留的。
溫衍不是這間酒吧的常客或是VIP,但他是溫征的哥哥,酒吧老板又和溫征很熟,所以想要這個包間自然也很容易。
盛檸亦趨亦步朝他走過去,語氣不解:“您不帶你弟弟回家,怎麼還自己開了個包間?”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重重地揉了揉眉心。
“我攔不住他。”
盛檸想到剛剛溫征的那個語氣和眼神,並不覺得意外。
她歎了口氣,果然世事難料,早知道會變成這樣,還不如就讓盛詩檬自己跟溫征說分手。
玩這些複雜的乾什麼,把溫衍也給叫了過來,結果他白來一趟,她也白乾一場。
兩個人的表情都很煩躁,不太想說話。
盛檸躊躇片刻,輕聲問道:“您就打算一直坐在這裡?”
“頭疼。”溫衍說。
她想了想,走近了點想要查看他的情況。
“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
“那我幫您倒杯水?”
“不用。”
盛檸抿唇,在他身邊坐下:“那您坐著休息下吧,我陪著您。”
溫衍拒絕:“我不需要人陪著,你趕緊回去。”
“但是您的臉色很差。”盛檸說,“是不是著涼了?”
溫衍嘖了聲,側眼睨她,嗓音低躁道:“你是不是覺得有加班費拿所以才要陪著我?”
盛檸在他警惕又抗拒的眼神下迷茫地眨了眨眼。
溫衍撇開眼,冷下語氣說:“沒有加班費給你,回去。”
她喃喃道:“我沒有要加班費啊,就是單純地覺得您不舒服,所以才想陪您坐坐。”
溫衍神色一滯,將目光牢牢鎖住她,語氣複雜:“盛檸,你是我什麼人。”
盛檸不確定地說:“下屬?”
“下屬就是你為我付出勞動力,我給你相應的酬勞,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彆的關係。”他冷冷闡述,“如果沒有酬勞,你就沒有必要為我付出什麼。”
盛檸啞口無言。
他說的很對,是這樣沒錯。
如果沒有錢拿,她留在這裡有什麼意義?
她為什麼要關心一個資本家頭疼不疼,需不需要人陪著?
頭疼他可以花錢找醫生看病,需要人陪也可以花錢雇人陪。
這世界上沒什麼是錢解決不了的事情,隻要一個人足夠有錢。
而她跟個傻逼似的,就因為今天他無意中護著自己穿過人群的行為,就愚蠢地想著投桃報李,誰知人家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報,人家有錢有勢,有的是人衝上去討好諂媚,又怎麼會在意她這點為微不足道的關心。
盛檸想通這點,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您說得對,是我逾越了。”她站起身,“您慢慢坐吧,我走了。”
“等等。”
他每次先把她趕走,又再把她叫住。
搞什麼?搞她心態嗎?
盛檸轉過頭:“您到底想乾什麼啊?!”
溫衍默了會兒,還是說:“外頭人太多,我送你出去。”
“……”
盛檸的心態有點爆炸,剛剛在抗拒她的好意,現在又要主動再送她出去。
她直接拒絕:“不用了,我自己會走路。”
“會走路不代表會保護自己。”溫衍冷冷反問,“想再被誰占了便宜都不知道是誰碰的你?”
盛檸實在很討厭他的這副口氣,好像就他想得周全,做什麼都是對的,所以她就必須要聽他的。
但她說的他卻不聽,她的關心就全部被他當成是為了錢的諂媚。
盛檸也有脾氣,她忍不了就要立刻反駁回去:“你能不能彆這麼雙標?又讓我彆管你,那你老管我乾什麼啊?”
溫衍一愣,嗓音低怒:“我是為你好。”
“難道我剛剛關心你就不是為你好嗎?”盛檸恨恨說,“我被誰占了便宜關你什麼事!你隻是我的上司!不是太平洋警察!”
丟下這句話,她甩門就跑了出去。
溫衍頭疼欲裂,被她的話氣到呼吸困難,雙腳宛如釘在原地。
管她乾什麼,一個神經大條到被人占了便宜都可以不在意的姑娘。
可沒過幾秒,他重重歎了口氣,還是忍著劇烈的頭疼胸悶追了出去。
追到蹦迪大廳那兒,男人的臉色就又迅速往下陰沉了幾分。
滿大廳的男男女女抱在一起在玩夾爆氣球的遊戲,嬉笑打鬨聲甚至蓋過吵鬨的音樂聲,溫衍在人群中穿梭找人,等他眯著眼找到盛檸,卻看到她旁邊還有個女人。
是那個上次和盛檸在酒吧裡認識的女人。
盛檸說她叫Linda。
他陰沉著臉走過去。
夾爆氣球的遊戲這會兒剛剛結束,主持人在台上cue下一個遊戲流程。
“下一個節目!來請燈光師再把燈調暗一點!音響師麻煩把音樂也換一下,換個唯美點兒的。”
盛檸原本是和盛詩檬約好了一起玩,但盛詩檬現在不知道被溫征拐到哪裡去了,她隻能放棄遊戲。
結果走的時候穿過大廳,卻又碰到了Linda。
遊戲流程是循序漸進的,越往後遊戲內容越刺激,獎品也越豐厚。
燈光變得昏暗,甚至難以看清麵前人的臉,音樂此時已經換成了曖昧輕佻的輕爵士樂。
盛檸不知道下一個遊戲具體是什麼,直到Linda笑著問她:“妹妹你是初吻嗎?”
盛檸意識到什麼,整個人愣住。
“果然。”Linda笑得更開心了,“放心,知道你是直的,隻是碰碰嘴唇,我不會伸舌頭的。”
她話剛落音,就聽見盛檸一聲驚呼:“你要乾什麼!”
Linda以為是自己剛剛調戲的話太過火,盛檸一個直女受不了,她剛要解釋是玩笑,懷裡的人就被一股力道給擄走了。
她眯著眼四處找人。
“妹妹?”
Linda在模糊至極的光線中叫她,盛檸卻已經被溫衍強行拖走了。
他又把她拖到了包廂裡,關上門,擺出了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架勢。
盛檸不想理他,轉身又想出去。
他在她身後,胳膊一伸,摁住了她剛打開的門。
“又要去哪兒?”
“我要出去玩遊戲。”
“你給我老實待在這兒!”
“我、要、玩!”
溫衍頓時有些氣急敗壞,沉聲質問:“你喜歡女人?”
盛檸覺得他莫名其妙。
“跟女人接吻就是喜歡女人?二十一世紀了,你思想能不能彆那麼古板?”
溫衍卻壓根不聽她解釋,嗬了聲也不知道是在嘲諷她還是在嘲諷自己。
“你居然是同性戀。”
盛檸莫名因為玩遊戲就被懷疑了性取向,大聲反駁:“我不是!”
“你不是你跟女人接吻?”
“跟女人接吻就是同性戀?那我以前親過貓貓狗狗是不是就是人獸戀?”
“你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麼。”聽著她的詭辯,溫衍覺得自己太陽穴那塊兒的青筋被她氣得直突突地往外蹦,“人和跟動物那是一回事兒嗎?”
“怎麼不是一回事?”盛檸理直氣壯地說,順便還斥責他多管閒事,“我就是玩個遊戲想拿獎品而已,我自己都不在意,你替我在意什麼?”
溫衍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那獎品就好到能讓你做這種事兒?”
“沒錯。”盛檸語氣激動,“因為那些獎品很值錢,我就是喜歡錢。”
就在吵到如此劍拔弩張的時候,溫衍卻突然沉默了下來。
他的怒目而視和此刻的沉默形成對比,讓盛檸的心裡不禁有些發怵,不敢出聲。
“好,可以。”溫衍氣得連連點頭,再次啟唇道,“你算算那些獎品有多值錢,我按雙倍給你折現。”
盛檸一愣,頓時警惕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他邁步朝她走過來,盛檸下意識往後退,但還是被他抓著拎了起來。
整個人被扛起來又被重重甩到了沙發上,盛檸慌得大喊:“溫衍你他媽要乾什麼!”
她手腳並用,撐著沙發就要趕緊站起來,又被人一把狠狠推倒重新摔在了沙發上。
身形高大的男人此時不再是她的保護罩,而是變成了危險的侵入者。
他整個人倏地籠罩過來,在盛檸驚恐又害怕的眼神下,僅僅隻用單手就輕鬆攥住了她的兩手,而後抱起她整個人與她調換了位置。
男人靠坐著沙發,將人一把抱坐到了自己腿上,另隻手扣著她的腰不準她起身。
“跑什麼,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為了錢什麼都肯做。”
盛檸終於反應過來他想乾什麼,立刻用儘全身力氣掙脫。
然而並沒有起到什麼效果,他們之間的力量懸殊太大,男人輕鬆壓製住她的掙紮,不明意味地冷冷笑了兩聲。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永遠隻會跟我耍嘴上功夫,有本事你就親。”
溫衍放開了她的手,盛檸立刻雙手抵著他的胸口把他往外推。
“我不要!你走開!”
不痛不癢的反抗,男人並不在意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她扯皺,空出來那隻手改扣著她的後腦勺,又拉近幾分,死死摁住不準她離開,鼻尖相抵,呼吸急促粗重,兩個人這時候都在氣頭上,誰也不肯服軟。
溫征在氣急時對他說的那些話此時又湧進了腦子裡,提醒著他那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事實,
溫征和盛詩檬就已經得不到父親的同意,他和盛檸都是很清醒的人,他們之間更加不可能。
然而下一秒他說的話卻再次與理智背道而馳。
麵對旁人時從容不迫的那股淡定和冷靜都因為此刻對峙而煙消雲散,他用強勢且惡劣的嘶啞語氣將盛檸的脾氣直逼到臨界點。
“不是隻要給你錢就不在意和誰接吻嗎?敢親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