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言語,從想要靠近桑葉的曖昧糖果,變成了欲要將他這個奴隸斬下的利刃。
小怪物安安靜靜的躺在飛馬背上,想到剛剛那句讓他頭皮發麻的“小師弟”,唇角諷刺的勾起,睫毛輕輕顫了顫——
桑葉或許還不清楚,她和在場所有人的地位都是不平等的,她實力很好,天賦超絕,隻是一個簡單的維護就能讓他從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怪物一號’,擁有了費儘心思爬上來的外門弟子們一樣的身份。
在桑葉麵前彆人自然不會對他怎麼樣,但等桑葉閉關修行或者出門做任務的時候,這些憎惡討厭他的人,總有一百個一千個方法讓他日子不好過。
星野的方法簡單到拙劣,但對付一個“沒有修為還殘疾了的普通怪物”卻綽綽有餘。
本來星野突然跳出來說仰慕桑葉就已經吸足了仇恨,現在把他這個怪物奴隸獲得的好處實實在在的說出來,反而能幫他吸引一部分火力——
大家隻會同情被當眾拒絕的星野,從而更加厭惡“德不配位”的怪物一號。
但很明顯,就算是這樣拙劣的手段,這個人類卻愣是沒有看出來。
怪物先生指尖動了動,心底升起一絲奇怪的感覺。
如果說之前隻是好奇桑葉是不是真的隻是一個偽善者,那他現在就更好奇,她是怎麼平平安安的活著修煉出極品金丹的。
不對。
在又一縷輕柔的靈力被桑葉輸送入乾涸貧瘠的體內,感知到人類靈力之中隱藏的孱弱和乏力,怪物一號本就苦大仇深般擰著的眉毛,瞬間皺的更緊了。
——這個人類,原來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內傷。
可為什麼,這些看起來對她很尊敬的人卻沒有一個在意她的傷?仔細想來,除了那個叫星野的人,似乎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滿是鮮血的衣裳。
至於她手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明顯是逞強練劍還沒愈合的細小傷口,更是沒有人發現。
想到九長老之前話中提及的卷軸,怪物先生隱隱約約明白了一些什麼,唇角的笑意更加諷刺。
見桑葉隻顧著給那個奴隸止血治療,敖野心頭窩火,他壓抑著心口漫開的詭異情緒,又一次開了口,“桑葉師姐,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必。”桑葉平靜(冷淡)的說,見小怪物的血已經止住了,她朝還單膝跪在地上的龍傲天揮了揮袖子,“我隻要他。”
桑葉話音落下,空氣瞬間變得更加安靜了。
除了小怪物輕顫的長睫,在場的眾人之中,桑青青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喜悅,其他弟子們的臉色都稱不上好看。
敖野眉毛狠狠跳了下,但他臉上沒有顯露出太多情緒,隻看似很遺憾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很是禮貌的朝桑葉躬了躬身,“既如此,弟子便不在繼續打擾了。”
他說完,便垂手站在一側,隻是抬著眼,用看起來十分低落的目光望著桑葉,搞得桑葉渾身不自在,好像自己辜負了他的心意一般。
桑葉:“…………”
她不知道說什麼,隻朝著明顯開心起來的桑青青和悶悶不樂的小辣椒點了點頭,便牽著飛馬,徑直離開了雜役司。
眼見桑葉走遠,外門弟子們圍在一起抱怨——
“大師姐竟然真的選了那個奴隸,我真是不明白!”
“下次彆讓我看到那個該死的怪物一號。”
“操,一個奴隸也配和我們平起平坐,憑什麼??”
“我下次見那殘廢一次打一次,一個奴隸,一個垃圾,他也配?”
敖野則站在怨聲載道的人群角落裡,抬起頭,望向桑葉離開的方向,眸光閃爍——
桑葉果然如傳聞那般,不善於交際。
“星野……”桑青青走上前,安慰一般的拉了拉敖野的衣袖,“彆太難受,大師姐就是這樣,從來不會考慮彆人的感受,說話難聽了點,你不要放在心上,彆生氣。”
敖野似乎是沒想到桑青青會說出這樣的話,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但他掩飾的很好,很快就轉過頭,像是被打擊了一般,“嗯”了一聲。
“好啦,你彆再想她了,我知道你傷口還沒好,給你準備了裝了止痛草的熱水。”桑青青說著,從儲物袋中拿出水囊遞給了敖野。
敖野朝她露出一個笑容,道了一聲謝。
他在桑青青害羞的表情中仰頭喝下一口溫熱的水,喉結滾動,將桑青青的一片心意連同那些被拒絕的屈辱和計劃被打亂的煩悶都一並咽下。
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隻會橫衝直撞的莽撞少年了,如今的他,就算一時之間得不到想要的,也會想辦法將局麵引導到對他有利的一麵。
……
今晚接連發生了許多事,讓桑葉感到疲憊和不對勁。
身為修士的直覺告訴她九長老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但現在最要緊的,是先把小怪物的傷治好。
偏偏清晨的風還很大,把她一頭炸毛吹的亂七八糟,先前對戰九長老的時候桑葉耗費了太多靈力,現在胸口隱隱作痛,又不想再浪費靈力豎一道擋風屏。
桑葉心情抑鬱,餘光瞥見小怪物那一頭海草般的長發也被吹的亂七八糟,模樣滑稽又可憐,好像比她還淒慘幾分,裝滿心事的複雜心情頓時詭異的輕鬆了好了幾分。
“還是起個擋風屏吧。”桑葉翹起唇角,小聲道了一句。
難得溫柔下來的聲音,順著刮過耳側的冷風,飄入了怪物畸形的雙鰭裡。
像是一絲並不雨後初晴的陽光,順著龜裂的縫隙,照在了海底深淵萬年不化的凍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