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誌眉頭皺得更緊。戰場可不是什麼開玩笑的地方,若是葉沛反了——
那他們是趁其不備,還是自投羅網,那可就不好說了。
曹誌向來謹慎,一下子有些遲疑。
但大軍已經來了這,想了想,還是道:“你先帶一隊精兵,去前麵探探情況。”
場景轉換,顧瑾麵色沉沉,揮劍灑掉了上麵的血。
裴衣正在給自己梳妝,全程沒有看那血,和掉在旁邊的,葉沛的頭顱一眼。
她對著鏡子,就好像要出嫁的新娘一樣,仔細地、幾乎有些小心地給自己上妝。
發髻,香粉,遠山黛,胭脂點絳唇。
最後輕輕在眼尾點上兩抹紅。
裴衣穿著戲服。
花旦的戲服,大紅色的,上麵花紋細致。她最後將胭脂放在一邊,朝顧瑾拋了個媚眼。
“怎麼樣?”
顧瑾看得有些呆。
於是裴衣花枝亂顫地笑起來,好像眼裡的冰都融化了一樣:“哎,既然顧小將軍能看呆,就不要擔心那些沒見過幾個漂亮姑娘的卒子了。”
裴衣比短短一刻前的她開朗了不少。但這並沒有讓顧瑾高興多少,反而有種莫名的心慌。
顧瑾:“你真覺得這樣有用?”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裴衣站起來,“你去內城門那邊吧——那邊需要你。”
“至少,要讓百姓都離開沛城。”
顧瑾的心慌更加加重了。
內城門在城的另一邊,離外城門有一整座沛城的距離。
的確,那邊需要有個鎮得住場子的人,但是:“外城這邊——”
“這邊有其他將軍。”
顧瑾已經把命令傳了下去。
雖然他的副將,和其他守在城門前的兵士對他讓一個女人來唱空城計很有嘀咕,甚至還有想要死諫的,但都被顧瑾壓了下去。
顧瑾的父親不在沛城內,這裡就是他的一言堂。
“等百姓撤完了,我會發信煙。”顧瑾最後還是妥協了,“你......記得回來。”
裴衣不笑了。
她看了顧瑾一眼:“顧瑾。”
這回沒有再調笑一樣叫他顧小將軍。
她彎了彎眼睛,說:“我走了。”
顧瑾壓著心慌,策馬往內城門而去。
鏡頭往下,從馬腿揚起的沙塵,切到城外。斥候帶領的精兵掩在城外的幾棟廢屋前,有眼力好的望著上麵。
“一個人都沒有......這不應該。”精兵們對視一眼,這時眼力好的那個道,“有人上牆了!”
“誰?”
“是個女人?!”
城牆上怎麼會有女人?他們的大軍,離這裡可沒有多少裡了。
是沛城的軍隊對此一無所知,還是,恰恰相反?
精兵們麵麵相覷。
那女人穿著戲服,就算隔著老遠,看不清臉,也莫名覺得,她大概極為漂亮。
她往城牆前隨意一站,對著城內,在精兵們奇異的目光中,唱了起來。
屏幕前,觀眾精神一振!
時倦唱的曲,是經過改編的,並不怎麼晦澀難懂。但她唱起來的時候,嗓音清亮,就算大半是白話,也有種繞梁三日的架勢。
章媽媽坐直了身體,念叨:“霸王彆姬?”
沒錯,霸王彆姬。
蕭瑟悲壯的曲調,本來預兆著一場大敗,但在這種情況下,由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戲子,在城牆上唱出來。
這戲子是在對誰唱?
城內的人?還是......城外的人?
精兵們都覺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人心裡玄乎的時候,看什麼都覺得玄乎。分明那女人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卻覺得她好像在對他們嘲諷地笑。分明他們壓根不知道城那邊發生了什麼,但總覺得,這是在給他們設一個局,要他們自投羅網。
最前麵的斥候汗如雨下。
他腦子飛快轉動,直直地盯著那女人。女人的聲音穿到他耳朵裡,斥候越聽越慌。
偏偏那女人好像不知停息似的。
本來,斥候還覺得,怕不是城要破了,戲子都自暴自棄。但看她這樣子,哪裡是自暴自棄的樣子?
恐怕就是有人讓她唱的。
那還能是誰?
“回去報告將軍,”斥候咬牙道,“這裡麵一定有詐!”
斥候的報告讓曹誌更加遲疑。
大軍在城門前足足停了大半天,直到混進內城的士卒傳信過來,說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曹誌這才猛然醒悟,他們中計了。
最後一波百姓走過了內城門,城門關上。顧瑾正要讓人去發信煙,忽有所覺般,猛地回頭。
裴衣不知從何時開始起,沒有再唱了。
她也沒法再唱了——幾乎不停歇地唱了一天,嗓子已經啞到出不了聲。她望著城外,敵國軍隊濃煙滾滾,大將滿腔怒意,揮手。旁邊弓箭手對準了她。
裴衣長長地睫毛撲閃了一下,像是要飛未飛的蝴蝶。
她臉上頭一次露出了疲憊的神色。身上點綴的金葉子沙沙作響。
巧笑逢迎這麼些年,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但唯獨知道,她已經足夠疲憊了。
顧瑾朝外城飛馳而來,麵色焦急。
援軍在他身後,快步追趕。
城外,第一支攻向沛城的箭射中了在城牆上唱了一天的戲子。
最後一刻,裴衣輕微地笑了一下。
緩慢的長鏡頭中,她就像是一片飄落的葉子。
大紅戲服綻開。
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的章淼淼:“......”
是刀!是四十米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