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發燒(1 / 2)

50

平常賽季初他們會訓練到八點,各自加練到十一點左右,隨後各自回去睡覺,早八點半必須全員集合吃飯,隨後九點進行訓練。

雪微看了一下時間。他剛打了一局比賽,他以為很晚了,但是實際上才八點半。

走出訓練室,迎麵撲來一陣寒風,滿眼大雪。夜空和雪地呈現出一種灰藍色,外邊路燈沒有亮——這兩天在維修

雪微劇烈地咳嗽了一下,伸出手按了按太陽穴,那裡隱隱跳動發疼。

他沒留神打得太嗨了,前半局一直沒有加衣服。

而且這些天他一直忘記吃藥。

雪微擰開保溫杯。

這個保溫杯是聞蠻換了一個同樣的牌子送給他的,裡邊的塗料隔層是好的。隻不過也是四個小時前接的水了,隻剩下一些餘溫。

雪微也懶得回訓練室接水了,他就冒著風雪,走了五十米回了空無一人的彆墅。

彆墅裡沒有人,地暖和空調還開著,迎麵一股溫暖芬芳的熱風。冷熱相交,雪微的頭疼忽而劇烈了起來,甚至在這一刹那惡心乾嘔了起來。

雪微臉色蒼白,但是頰邊卻浮出了一絲不正常的嫣紅,他的步伐開始變慢了,整個人先靠著牆慢慢蹲了下去,緩了很久,隨後才勉強撐著牆壁站起身,往廚房慢慢挪去。

雪微給自己燒了一壺熱水,隨後在冰箱裡翻了翻,有今天晚上剩下的一鍋香菇肉片湯。

雪微把湯放進微波爐裡熱了熱,隨後和熱水一起提上了二樓房間。

他喝了肉片湯,喝了藥,身上還是冷得厲害,同時渾身都在發抖,他抖著脫光了所有的衣服,開了熱水進去泡澡,不知道泡了多久之後才覺得不冷了,出來擦乾了身上和頭發上的水霧。

他感覺沒有那麼冷了,以為是房間裡的暖氣開了起來,於是快速吹乾頭發,就裹著被子睡了。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暖氣遙控板被他遺忘在茶幾的角落,房間的暖氣之前就關了,而不是如同他記得的那樣,一直開著。

冰冷的房間內,隻有雪微一個人裹在被子裡,如同一團火。

賽場訓練室內。

An還在複盤。

今天雪微打了十七把,每把兩分鐘,前後帶準備時間一共四十多分鐘,An已經提前開始了複盤,並且拉著國家二隊賽訓組連夜查漏補缺。

或許不能叫查漏補缺,這叫戰後重建。

國家二隊賽訓組主教練丁當正麵無塗色,他低聲說:“人機比賽……這是不是有點兒戲呢?這絕對不是silence他們平時的水準,一次狀態不好的訓練賽,還不足以看出什麼。”

“那麼問題來了,他們為什麼會狀態不好?”

An的消息震了一下,是賽訓組的特彆關注,他不得不停下來看了一眼消息。

是聞蠻在水群。他給他推薦了一家附近的關東煮店。

An麵無表情地退出了頁麵,接著點著訓練看板,“這裡,這裡掉點,這裡連探狙擊都忘了,這是正常訓練賽能打出來的操作?”

“還有最開始,他們不至於一開始狀態就爛成這樣吧?這一點上我和聞隊的意見一致,這就是戰術上的被碾壓,而且一直到後麵的最後一局,他們的狀態其實都——”

他的話再次被打斷,他的手機又震了震,又是一陣叮叮咚咚的特彆關注劇情。

【賽訓組】【.Pretty】:@An,A教練,這麼早就睡了?有很重要的事找你,看到回電。

看到這個消息,An也沒辦法接著說下去了,他揮揮手:“你們先自己複盤,明天帶二隊全體複盤!二隊的問題稍後再討論,我去跟聞隊打個電話。”

An推開另一個房間的門,等安靜點的時候,打電話過去:“怎麼了?有什麼新情況麼?”

“新情況是,我讓你請鬨鬨吃一頓飯,你請了沒?”聞蠻的聲音在另一邊伴隨著呼呼風聲,應該是在趕路,他的聲音認真而細致,“那家關東煮晚上十二點就關門了,天冷,他不願意出門的話,你打車過去幫他打包以下幾項……”

An聽了一半,本來想直接掛斷,但是硬生生地沒敢動:“噢,那個,還沒有,我剛……跟隊伍裡複盤呢。”

他的聲音聽起來弱小可憐而無助,因為他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雪微那隻小狼崽,好像自己先回去睡覺了。

他自個兒忘了要請他吃飯的事,本來想著明天請也差不多,但是到底還是忘了今天要請吃宵夜的承諾。

“咳。”他咳嗽了一聲,“我這就去。我剛剛忘了,你接著說。”

聞蠻得知他忘了,聲音停頓了一下。

An硬是從這個停頓裡腦補出了無限殺氣。

聞蠻說:“那你記一下,炸丸子、海帶絲……”

他報了一大串,An手忙腳亂地記著還沒記全,正準備叫他再報一遍的時候,隨後就聽見他懶散地說:“記不住的話就一樣買一份帶給他,我可以給你報銷。現在過去給他買。他不回我消息了,有可能在生氣,或者煩了,你最好再捎一根棉花糖給他。”

An哪敢反抗:“行,我這就去,您歇著吧,早點回來。”

聞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敬畏,他笑了一下:“怎麼,招架不住?”

An老實承認:“這哪能招架住啊!!你快回來吧,我都怕這尊大神明天就給我交離隊申請書……”

“你放心吧。”

聞蠻又輕輕笑了一下,聲音溫和了一些,“他寫那離隊申請書是給我看的,我不在,沒人慣著他,你們好好哄哄。”

*

An放下手機,看了看基地外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充滿溫暖的訓練基地。

他暗暗握了握拳,隨後抓起外套和圍巾,跟學生們打了聲招呼:“我出去一下,今晚到時間後你們自由解散,手機交二隊賽訓組看著。”

“去哪啊教練!這麼晚約會呢!”

小胖從後邊探出腦袋,打趣他。

An有氣無力地說:“我有那閒工夫就好了,天天為你們這些崽子操心,也不知道三十歲的時候能不能脫單……”

他出門了,直奔車庫,開車去便利店給雪微買宵夜。

雪微睡著,感覺身上熱熱的,被窩裡很溫暖。他沒有多想,隻是繼續沉浸在溫熱的深眠中。

他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以前的時候。

他和聞蠻認識之後,其實也沒有那麼熟絡,本身他在醫院住院,每次打遊戲,都是出來偷偷摸摸地打,認識的也就是固定組隊上分的那幾個人。

那幾個人技術不厲害,但是都希望他能帶他們上分,而且網吧賽贏了,網吧老板可以請吃飯,還有小零食。

雪微每次就趿拉個病好拖鞋出去,裹著外套打完遊戲,然後抱著鹵煮和薯片回病房。有時候他會被護士罵,還有時候在路上被剛下班的護士姐姐逮個正著,他之後就越來越小心。

他性子獨,也不是很能跟彆人打交道。那一年過年,他的父母因為財產分割和繼承權的事情過來看他。

他那年病情有點嚴重,肺部感染剛剛治好,身體還很虛弱,醫院環境沒什麼不好,但主要是嘈雜,還有醫生說“病情心情孤獨”,建議回家休養,好好鍛煉康複就好。

不過他們也一直沒有接他走。

那年他們過來找他,帶的是一紙離婚協議書。他媽媽問他:“你想跟誰?”

兩個人都在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他,像是衡量一件商品,一個貨物。

他視線轉向窗外:“隨便。”

“那就歸你爸了,他地方近,比較好管你。”女人的聲音裡帶著一些疲憊和漠然,雪微像是早知道這個結果,“嗯”了一聲,仍然沒說什麼。

談話進行的非常簡短,大部分都是他父母兩方和帶來的律師在說,他的病房在一樓,透過窗外,他望見外邊還等著一個女人,牽著兩個半大不大的孩子。

其中一個律師給他床頭放了一個果籃。

他這裡其實不缺果籃,大人們每次來看他,或者不來看他,都是讓人捎個果籃。蘋果葡萄香蕉梨,用禮花紙紮在一起,他不愛吃水果,經常放著放著就乾枯了。

“來都來了,還是去吃頓飯吧。想吃什麼?”他媽媽問他。

雪微想了想:“火鍋。”

他想吃街邊的有家火鍋很久了,裡邊的湯很清很香,他見過群友曬過圖,色香味俱全,看上去就讓人充滿了食欲。

“火鍋麼?那讓司機查一下……”他父親低頭要讓人查,雪微打斷他,“就在街邊,不是什麼有名的店,可以嗎?”

他父親倒是愣了一下,隨後說:“好。”

他們這“一家三口”差不多已經很多年,沒有聚在一起吃過飯了。

雪微換了衣服,跟著他們一起出了醫院。

也是冬天,也下著雪,外邊非常寒冷。火鍋店人氣很旺,是那種平價的老火鍋店,晚上六七點的時候,一過去正好還有好幾桌人在外邊排隊。

“這麼多人?”他母親歎了口氣,語氣裡有些猶豫,“小微,要不要換一個地方?你看這個地方也不乾淨,你剛肺部感染才好全。”

“我就想吃這裡,外邊走廊外有空調,不冷。”雪微說。

“好吧。”他母親讓了步,他父親沒說話,隻是一直在打電話,是生意上的事。

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聞蠻。

聞蠻沒有看見他,他懷裡抱著一大塑料袋的可樂汽水,跟旁邊人有說有笑地走了過去,晃了一圈才注意到這邊在排隊,於是去了隊伍末尾。

那時聞蠻身邊就是黑白,隻是雪微那時候還不認識。

雪微那幾天跟聞蠻時不時打幾把,兩個人還不太熟,交流停止在約戰上線切磋的水平。

他看到了他們,往走廊靠牆的地方藏了藏。

他不希望自己被認識的、還有些陌生的人看見現在的狀況,這讓他感到很不自在。少年就靠牆坐著,微微低頭,睫毛長長的,下巴白皙而精巧。

他戴著一個毛線帽子,朱漆的窗上麵還放著已經過去了的聖誕節的裝飾,紅紅綠綠的,很喜慶。

火鍋店熱氣蒸騰,人聲也熱熱鬨鬨的。

等待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女人不停地拿起手機看表,最後說:“真的要不換一家吧?我晚上還有事呢,要去……”

她後麵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是雪微依稀聽見是說,要去接誰。

他知道她在約會了,大概離婚不久之後就會結婚。再加上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會很忙。

“我這邊也是,我本來預計的是兩個小時後回去,機票已經定了。”他父親也在看表,“隻剩半個小時了,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他們前麵還有四桌,雪微透過窗戶,看到有好幾桌其實快要吃完了,但是他在這一刹那忽而沒有興致了。

他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雪微說:“那你們回去處理事情吧,給我錢,我和朋友一起吃,我們想來這吃很久了。”

他的語氣平淡,有些乖,是他對著大人的語氣。

“行。”

他們給錢倒是很大方,聽見他這麼說話之後,仿佛得到了解脫似的,兩個人都抬起手機給他轉賬,隨後各自說:“那爸爸/媽媽先走了啊,你和你朋友好好玩。”

兩個人迅速離開,司機在街尾按喇叭。

他們兩個人一走,後邊的人以為前邊走了人,紛紛探頭出來望。

“是不是又少了一桌等的人?那我們快了。”

隊伍末端,黑白拍了拍聞蠻的肩膀,聞蠻把手裡的袋子扔去給他提著,探頭打量了一下:“人少了……沒有,號沒變,誒。”

他語氣停頓了一下,視線也跟著停頓了一下,隨後收回來,像是看見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一樣,低頭笑了下。

“你在笑什麼呢?”黑白狐疑地跟著他往外看了一眼,什麼都沒看到,“接著說啊,你這次說想挑人回去編隊,還差兩個,你準備定誰?”

“這個待會兒回去再說。”

聞蠻若有所思,“我看見一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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