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 33 章(2 / 2)

相反。

他有著其他人沒有的細心。

她跟陸崇越有過一段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可他也看出,眼前這個女人早就放下了,雖然心裡的確有些不滿,但這畢竟是嫁給他之前的事了......那個時候,她又不知道她會成為他的妻子。

拿這樣的事去責怪她,不是他的性子。

所以他也隻是語氣淡淡的衝人說道:“你的眼光的確不好,但這已經過去了,我不會揪著以前的事不放,隻要......”

他抿了下唇,沒往下說。

蕭知早已被陸重淵這一番話給怔住了,倒是也沒發覺他說完“隻要”之後的彆扭,她沒想到陸重淵竟然是這樣一個反應。

沒有責怪,沒有生氣,什麼都沒有,竟然輕輕鬆鬆的就揭過了此事,心裡覺得有些奇異,但又覺得陸重淵好像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陸重淵看著冷冰冰的,其實心腸卻比誰都要熱。

早間那樣一個環境,這麼多人指著她罵,一盆盆的臟水潑過來,可他卻什麼都沒聽,就這麼義無反顧的待在她的身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臉上的猶豫和躊躇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明媚又燦爛的笑容,她就這麼看著陸重淵,帶著毫無遮掩的喜悅,衝人說道,“謝謝你,五爺,你真好。”

他真好?

陸重淵握著帕子的手一頓,看著她的目光也有些微閃。

這話要是傳到外頭隻怕那些人都該笑她傻了,對著一個人人畏懼的煞神說“你真好”,隻怕這世上也就她一個人了。

想笑她昏了頭腦,但看著她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和笑顏又有些說不出,隻能彆扭的收回視線,然後把手裡的帕子扔回到桌子上。

心臟砰砰砰的亂跳著,雜亂無章,沒有本來該有的沉穩有力,陸重淵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就是因為知道才顯得有些不自在,好一會,他才悶聲說道:“吃飯吧。”

“嗯!”

蕭知彎著眉眼,笑著應道。

她把該說的都說清楚了,心裡那股子擔憂和不安也就消了下去,蕭知竟然覺得胃口大漲,吃完一碗之後又添了半碗飯才好。

***

等吃完飯,丫鬟過來收拾東西。

蕭知一邊推著陸重淵往裡間走去,一邊和人說,“五爺,我給你洗漱吧。”

陸重淵身上的衣服還是早間那套,身上還沾染了一些血腥氣,他這樣愛乾淨的人竟然一下午了連衣服都沒換......蕭知心裡有些軟。

“不用了。”

陸重淵拒絕道,隨即又怕人多想又跟著一句,“我也習慣自己一個人擦洗了。”

他雖然腿腳不方便但不是連洗漱這樣的事也需要勞動彆人了,就算以前蕭知不在的時候,他也沒讓小廝貼身伺候過,當初......他也不過是想看看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如今既然知道了,倒也沒必要讓她做這些事。

再說。

她今天還病著,等過會給他擦洗一番,隻怕又得出汗了。

蕭知聽他這麼說倒是也沒拒絕,軟軟“哦”了一聲,又笑著說道:“那我推你進水房吧。”

這一回。

陸重淵沒有拒絕。

蕭知把人推進水房後又特意多點了一盞燈,沒有回頭看人,怕他覺得不自在,隻是在出去的時候留了一句,“那你先洗,要是有事的話就喊我。”說完,她就往外走了。

沒多久,水房裡就傳來了洗漱的聲音。

蕭知起初坐在貴妃榻上,還握著本書翻看著,打算等陸重淵出去,可後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身子一歪竟然就睡了過去。

陸重淵出來的時候已是一刻鐘之後的事了,看到歪靠在貴妃榻上還握著本書的蕭知,心下也不知是個什麼情緒,他待在原地看了人好一會,這才過去把人撈進懷裡,然後朝拔步床過去......他的床大,被褥又暖和。

比起這硬邦邦的貴妃榻,不知道要好多少少。

蕭知大概是真的睡得沉了,被這麼抱過去都沒醒來。

把她抱上床。

陸重淵沒有立刻轉身就離開,反而是坐在床前又看了人一會,沒有其他人,屋子裡唯一在的那個人此時也昏睡著,他打量起來也就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情緒了,不用緊張,不用擔心,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看著人。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

明明不想管她的事,但最終還是耐不住,跑了過去。

進門的時候,看到她一個人孤立無援跪在那的時候,他很不高興,在她轉過頭來露出那樣一雙欺寒如雪般的眼眸時,他的心臟更是劇烈的收縮了一下,甚至動了殺人的念頭,想把欺負她的那些人都殺掉。

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蕭知。

好像把自己冰封在自己的世界,好像已經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希望似的。

陸重淵看著那個時候的蕭知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從小到大就沒有受過父母的疼愛,他那個所謂的父親在他十多年的生命裡,隻出現過幾次,他滿心滿眼都是四房那對母子,根本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偶爾過來瞧見的時候,看著他也隻是皺皺眉。

至於他那個母親。

她在他的童年倒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誰也不知道,在眾人麵前雍容華貴的侯夫人私下卻跟個瘋婆子似的,她打罵下人,就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那會他還小,每次聽到她尖叫咒罵四房母子的時候,怕她出事就會跑過去。

可他的母親呢?

他那個好母親啊看到她他僅不會平息怒火,反而會拿手指掐他,會握著他的肩膀把他往牆上撞,撞得他頭破血流,然後大聲質問著,“為什麼,為什麼?”

那個時候。

他還不懂,心裡雖然懼怕她,但血緣的聯係讓他即便怕,還是忍不住想要親近她。

他看她誇讚大哥,也就跟著學習騎馬學習射箭,學習讀書,他學得比誰都要好,就連教授的先生也誇讚他有天賦,他滿心歡喜的想把這一切分享給她,可她又做了什麼呢?皺著眉罵他隻會攀比,轉頭讓他去廊下罰跪。

如果她對所有孩子都是這樣,陸重淵也許不會這麼恨她。

可她不是——

對他那幾個兄長和姐姐,她視若珍寶,每次他們一來就拉著他們的手問這問那,生怕他們受了委屈還會出麵替他們討要公道。

那個時候。

他才知道,原來她從頭到尾恨的隻有他一個人。

恨過、怨過、傷心過,甚至在無數個日夜裡抱著膝蓋在床上哭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經受這些,他什麼都不知道,出生的時候,家裡就變成這樣了,可好像每個人都仇恨他。

父親恨他的出現,讓他那個所謂的真愛傷心。

母親恨他,恨他沒能挽回該有的局麵,就連他的那些兄長姐姐也好像把他當成了泄憤的口子,無視、埋怨。

真是,有意思極了。

陸重淵勾起嘴角,似饑似嘲的露出一抹嗤笑。

他也不是沒被人冤枉過,就跟今天的蕭知一樣,被人壓著罰跪。

那個時候他也不過十歲出頭,大哥突然落水死了,就因為他路過附近,所以所有人都以為是他害死了大哥,他被人押到了正院,押到了眾人麵前,被人逼著罰跪,被他的父親拿鞭子抽,被他的母親用力扇著臉。

不管他怎麼解釋,他們都不肯信。

事後——

他們倒是沒要他的命,隻是把他關在祠堂三日後就讓他來了這座院子反省思過,他一個人被打傷了腿,在床上發熱到說胡話都沒有人出現。

要不是他命大,可能真的就這麼死了。

那次的事終於讓他認清了自己的存在,也消磨掉了他最後一絲殘留的親情。

他不過是個多餘的存在。

沒有人會疼他,也沒有人會愛他。

......

陸重淵想起這些的時候,以為自己會生氣。

可也許真的是過去的太久了,他竟然已經沒有絲毫生氣的念頭了,嘴角倒是露出了一抹譏嘲的笑,就像是在看一樁笑話......看這陸家人的笑話,看自己的笑話。

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蕭知。

她還好好睡著,安安穩穩的,沒哭沒鬨。

隻是臉色還有些蒼白。

他突然伸手,沒有猶豫的替人重新掖了一回被子,然後又靠坐回去,垂著眸,望著她。

陸重淵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複雜情緒是因為什麼緣故,也知道自己對蕭知是不同的,他從來沒有這麼好心過。

既然認清了,也出手了,不該做的,該做的,都做了一通,再逃避也就沒什麼必要了,其實把她籠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他這一生太過孤寂。

她就跟漏進黑夜裡的一束光似的,衝散他周遭的黑暗。

陸重淵涼薄的雙唇緊緊抿了起來,就連望著她的目光也一眨不眨地,既然她來到自己的身邊,那就永遠陪著他吧。

陪他在這個黑暗的國度。

挺好的。

隻要她好好待在自己的身邊——

他願意護著她,撐著她,縱著她,讓誰都沒有辦法欺負到她的頭上。、

陸重淵突然笑了,他很少笑,平時頂多也隻是譏嘲,可此時他垂著眸,無論是那雙狹長的丹鳳目,還是那種清貴攝人的麵容上都掛著一抹笑,恍若天神降世,又像地獄裡朝人伸出手的惡魔。

他就這樣看著蕭知,然後突然伸手覆在蕭知的臉上,修長又清冷的指尖從她的眉眼一路往下。

最後停留在她微翹的唇角處,輕輕一抹,才收了回來。

***

蕭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晨了。

睜開眼,木頭窗欞外的天已經大亮,有些不舒服的又閉起了眼睛,然後她翻了個身打算再眯一會。可翻完身,她就愣住了......陸重淵的貴妃榻雖然寬大,但也沒有到可以翻身的地步,她以前每日起來都會覺得不舒服。

可今天,旁邊竟然十分寬裕。

伸出手往身邊探了探。

很寬敞。

睜開眼。

頭頂是熟悉的青色帷帳,而身上蓋著的是昨日剛換的被褥。

她怎麼睡在床上?

她明明記得昨天等陸重淵等的太困,然後就睡著了,可那樣的話,她也應該是躺在那張貴妃榻上才對啊。掀開被子坐起身,朝窗下的貴妃榻看了一眼,那裡竟然也有被子......難不成昨兒晚上陸重淵竟然是睡在那張榻上?

屋子裡的動靜有些大。

侯在外頭的丫鬟聽見了,便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夫人,您醒了嗎?”

蕭知壓下心頭的幾縷驚訝,然後收回視線,捋了捋頭發衝著外頭說道:“進來吧。”

“是。”

沒一會功夫。

兩個丫鬟就端著洗漱的東西進來了。

蕭知任由她們給她穿戴著,然後漱過口又淨了一回麵,拿著帕子擦拭手的時候才猶豫了下,問道:“你們剛才看到五爺了嗎?”

“他......”

蕭知抿了下唇,“是從房裡出去的嗎?”

兩個丫鬟聽到這話倒是一臉怔楞,似是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問題,詫異了一瞬,其中跟一個丫鬟才開口問道:“夫人,您不知道嗎?”說完,看著蕭知神色微頓,忙又低下頭朝人說道:“五爺剛出去不久,他囑咐我們伺候您洗漱,還讓您記得喝藥。”

那麼她的確是沒有猜錯了。

陸重淵昨天晚上的確是留宿在了屋子,並且還睡在了貴妃榻上。

這人在想什麼呀?

那張貴妃榻又硬又難受,她身材嬌小睡得都不舒服,更遑論是陸重淵了。

心裡的思緒有些複雜,臉上倒是沒有什麼表示,把帕子遞給人的時候說道:“行了,我知道了,讓喜鵲過來一趟。”

她有話要問喜鵲。

兩個丫鬟輕輕應了一聲就退下了,沒一會功夫,喜鵲就過來了,她眼紅彤彤的,看到她就立刻落了淚,也顧不得規矩,小跑著過來,到她跟前的時候就掉著眼淚哭道:“主子,您沒事吧?”

她邊哭邊說——

“昨兒個五爺不準我們來打擾您,奴在外麵站了好久,還是被趙嬤嬤帶走了。”

“您還好嗎?”

“還有哪裡覺得難受嗎?”

喜鵲的關心是掩不住的,蕭知心裡一軟,聲音也變得柔和了許多,拍了拍她的手背,柔聲道:“我沒事,燒已經退了,等回頭再吃一貼藥就好了。”等人止了眼淚,情緒也逐漸變得平複下來,她才又問道:“外頭怎麼樣了,你可知道?”

她昨天隻知道陸崇越要被送去莊子,至於彆的,還一概不清楚,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要是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放過他們......

她可忍不下這口氣!

喜鵲見她掛心這些事,倒是也沒瞞她,拿著袖子擦了一回臉上淚就同人說道:“早間的時候,奴出去看過了,一大早府裡就駕著馬車把二公子送到莊子裡去了,老夫人這回是真的發了火,連人都沒給帶幾個,就打發了一個貼身伺候的小廝,聽說還是送去北邊的莊子。”

她不是陸家的人,不知道有哪些莊子,但是聽他們說起來的時候露出一副嫌棄的模樣,就知道這莊子估計不大好。

不大好才對!

那個無賴差點就冤死主子了,要不是五爺帶著人出現,還不知道主子現在是什麼結果呢?

想到這。

她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淚,一邊掉一邊罵著,“真是瞎了眼了,當初竟然還覺得這位二公子人好......”想到那封信,幸好主子沒去,要是去了,主子這下半輩子可就忘了,心裡害怕的揪著蕭知的衣袖,兩片嘴唇也不住抖著,“差點,差點奴就害死您了。”

蕭知聽得這番話,倒是有些意外。

她以為陸崇越會被送去東郊或是南郊,倒沒想到她會被送去北郊......不過也隻是有一點意外罷了。

陸老夫人本來就嫉恨著四房,這次又因為陸崇越的事和陸重淵的關係變得更為惡劣,把火氣撒在陸崇越的頭上並不稀奇。

想到這些陸家人的嘴臉,她的臉上就忍不住一抹譏嘲的笑。

怕喜鵲瞧的起疑,她遮掩住情緒,同人說道:“彆在想以前的事了,都過去了。”這事也不能怪喜鵲,就連她都沒想到陸崇越竟然是這樣的無恥下人,又想起林婆子的事,遂又問道:“林婆子一家呢?”

“林婆子一家都被杖責一頓打發出去了,林婆子也被人扔去了亂葬崗......”

說到林婆子的時候,喜鵲的身形止不住打了個冷顫,她昨兒個看到了林婆子的屍首,原本活生生的人躺在那草席上,青白著一張臉,眼睛也睜得很大,看起來可怕極了,身上也全都是傷。

她心裡雖然感謝五爺這次為主子做得,但難免還是覺得他有些殘忍。

想到主子日後還要跟五爺相處,喜鵲還是忍不住低聲說道:“五爺他,也太殘忍了些。”一條人命說沒就沒了,能不殘忍嗎?

蕭知聽到這話卻沒說話。

她低著頭看向貴妃榻的方向,眼前突然想起昨天和陸重淵說完那番話時,他的反應......那個時候,他應該早就知道她跟陸崇越的那一段關係了。

而殺了林婆子,也有可能是因為她。

林婆子肯定是知道了什麼才會跟陸崇越提出合作。

昨天那樣的情況,要是放任林婆子過來,她為了保命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樣的話。

陸重淵他......

蕭知歎了口氣,輕聲道:“他是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