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 37 章(2 / 2)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神色較起先前卻要顯得低落幾分。

陸老夫人知她心裡肯定還記著那事,遂又道:“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崇越那個不肖子我已經趕去北莊讓他思過了,林婆子一家我也已經打發出去了,以後誰敢往你身上潑臟水,我就削了他的皮。”

兩人說話的時候。

常嬤嬤也端了血燕上來了。

陸老夫人適時止了話,同她道:“來,你先嘗嘗。”

“是。”

蕭知輕輕應了一聲,又謝過常嬤嬤,這才端著碗,低著頭慢慢嘗著,口味中規中矩,沒有五房那邊的廚子做的好吃,何況她這陣子每日吃也實在是吃膩了,不過她還是勉強吃了兩三口。

吃的時候,察覺到陸老夫人望過來的眼神。

蕭知心下一動。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著頭,彎著一雙眉眼,衝她說道:“這血燕真好吃,我還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多謝母親賞賜。”

陸老夫人臉上原本也掛著笑。

可細細品察蕭知的話卻皺了眉,從來沒有?她記得府裡的小姐、夫人都是有定例的,不止是例銀,其他的也包含在內......而蕭知這個身份,每個月是能拿到二錢血燕的,可看她這幅樣子,卻是一次都沒吃到過。

以前她是寄居在這的孤女。

底下人做什麼亂,她向來是不管的。

畢竟當初她把蕭知帶回府也不是因為真的感謝她,而是和她同行的一個老夫人也瞧見了,她在外頭向來是端得一副菩薩心腸,被人救了若是隻打發些銀子,難免被人詬病,何況她也擔心蕭知在外頭拿著救過她的名義胡亂說道什麼。

倒不如把人養在府裡,反正也不過是多花些銀子的事。

可現在蕭知的身份不一樣了,她如今可不是以前那個孤女,而是府裡正正經經的五夫人。

陸老夫人隻消一想,心裡就明白了,她倒是半點都沒有懷疑蕭知說的話,一來是沒這個必要,這些事一查就清楚了,二來是......這個丫頭也不敢。把手裡的念珠纏在手腕上,她也沒看蕭知,隻是沉聲同常嬤嬤吩咐道:“讓老二家的過來一趟。”

語氣很淡,臉上的神色更淡。

蕭知倒像是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似的,仍舊坐在一旁乖乖巧巧的吃著血燕。

......

二房離正院沒多少距離。

來回兩刻鐘的功夫,常嬤嬤便把王氏帶來了。

瞧見蕭知也在的時候,王氏先是一愣,繼而又忍不住皺了皺眉,不過她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表示,斂了眉目就朝陸老夫人福身行了個禮,“母親。”

蕭知見她過來,倒是也起身行了個禮,喊她,“二嫂。”

兩廂見完禮。

蕭知被陸老夫人喊坐下了,王氏卻還是站著。

陸老夫人手裡握著一串念珠,神色淡淡的看著王氏,道,“老二家的,你掌中饋有多久了?”

王氏聽得這話一愣。

她不知道陸老夫人突然提起這個是因為什麼緣故,但還是恭聲回道:“回您的話,至今已有四個月了。”當初她那個兒媳婦死後,陸老夫人本是不想給她的,可那會她身子不好,勉強撐了兩個月還是不得不給她。

她還記得很清楚,總共四個月又八天。

她嫁進陸家這麼多年,唯獨這一段時間過得最順意。

“四個月了......”

陸老夫人手握著念珠,目光卻仍舊落在王氏的身上,像是譏嘲似的,她突然看著人嗤笑一聲,“都四個月了,你怎麼連分發例銀和月例的事都搞不清楚?老五家的嫁給老五也有陣日子了,她的月銀和份例你可送過去了?”

王氏一驚。

她算是明白了,今天這老虔婆喊她過來是來興師問罪了,怪不得一進來就沒給她好顏色看!

可現在這個時候,她說彆的也沒用,蕭氏那個月例,她的確是沒給,起初是覺得她嫁進五房活不過幾日,後來是真的忙忘了......可這樣的措辭顯然是沒用的,她咬著牙,隻能回道:“母親,這事怪我,我這陣子忙著置辦過年的事,一時半會倒是忙忘了。”

說完。

她又抬起頭,朝蕭知的方向,客客氣氣的說了一句,“五弟妹,我過會就遣人把落下的東西都給你補上。”像是不經意的,她又無奈跟著一句,“你也是,這樣的事,跟我來說便是,何苦鬨到母親這邊來。”

“我......”

蕭知似是有難言之隱,她看了看陸老夫人,又看了看王氏,最終還是低著頭,輕聲道:“二嫂莫怪,是我錯了。”

“你怪她做什麼?”陸老夫人看著王氏這個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她這麼多年一直對王氏沒什麼好臉色,也是因為當初路過的時候,聽到王氏跟她的丫鬟說,“那個老虔婆整日讓我做這做那,活該老侯爺不要她,我若是男人,我也不會要她。”

這是她心裡的刺。

這輩子都咽不下去的刺。

要不是府裡是真的沒人了,她也不會把管家的中饋交給這個女人!

“老五家的一句話都不曾說過,是我見她從來沒吃過血燕才心生疑慮,你倒好,還有臉去指責彆人?”陸老夫人低聲斥罵了這麼一頓,尤覺不解氣,“當日你但凡能多顧上一些心,老五家的也不至於這麼吃虧。”

這卻是要把當日的過錯都推給王氏了。

王氏現在就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身為兒媳的,怎麼可能去置喙婆母的話?何況她現在本來就掌著府裡的中饋,這些大小事務也理應落到她的頭上,咬了咬牙,她也隻能低頭認錯,“母親教訓的是,是兒媳的錯。”

又同蕭知說道:“五弟妹,你大人有大量,可彆同二嫂置氣了。”

蕭知聞言,自是起身回道:“二嫂嚴重了,不打緊的。”

不打緊?

要是不打緊,有必要到這個老虔婆麵前做戲?王氏可不信蕭知是真的沒有作為,早在那日蕭知鞭打陸崇越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這個女人可不是個手軟的,以前她是被她的外表蒙了眼睛,這才以為她是個柔弱可欺的。

心裡嗤笑著,臉上倒是沒什麼表示。

陸老夫人見她這幅模樣,也懶得再同王氏說道什麼,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冷聲叮囑道:“再有下回,我看你這中饋也彆再管了。”

王氏心下一凜,微微垂下的眼中也流露出幾絲憤恨,袖下的手緊握成拳,語氣卻還保留著該有的恭敬,“母親的教誨,兒媳記下了,絕不會有下一回的。”

她這樣說著,又朝人一禮,這才往外退去。

眼見王氏走後。

陸老夫人倒也收回了視線,麵對蕭知的時候,她的語氣倒是和緩了許多,“你今天陪我也夠久了,先回去吧,若是有什麼短缺的便儘管說......”說完,又拍了拍她的手,跟著一句,“我們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好客氣的。”

蕭知自是又靦腆的露了個笑,同人道了謝,而後才行禮告退。

出去的時候,蕭知便看到了王氏,好像是特意在等候她似的,步子走得很慢,她看了一眼也沒說話,接過平兒遞來的手籠就把手揣了進去。

一行人一道往外走,等走出院子,身邊的王氏終於開了口,“五弟妹可真厲害,短短時日又是入了五弟的眼,又是得了母親的喜愛。”

“五爺是我的夫君,母親又是我的婆母,我理應好好照顧他們的。”

蕭知輕聲回道,她還是先前那副麵對陸老夫人時的靦腆模樣,好似根本不明白王氏這話中意,說完,她又停了步子朝人點了點頭,客客氣氣的跟著一句,“我還得回五房,就不陪二嫂說話了。”

王氏沒攔她,隻是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蕭知越走越遠。

即便是瞧不見身影了還是沒收回視線,就這麼冷冰冰的看著她離開的方向......不知道為什麼,她每次瞧見蕭知,就能從她身上察覺出一抹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無端生出幾絲害怕。

身邊丫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見她一直站著不動,就輕聲說道:“夫人,我們走吧。”

“嗯。”

王氏收回視線,往二房走去,就算她再聰明又如何,一個是沒什麼背景的孤女,一個是還不知道能活多久的殘廢,她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正院裡那個老虔婆,如今年紀也越來越大了。

以後這侯府還不是她說了算?

......

等回到二房。

倒是遠遠就聽到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夫人。”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朝她齊齊一禮,還不等她說話,裡頭就有人打了簾子出來,出來的是一個還不足十五的少女,穿著一身粉色繡百花穿蝶的錦緞長襖,底下是一條丁香色的百褶裙,隨著走動,裙擺浮動間,還能瞧見她那雙繡鞋的尖尖角上各墜著一粒龍眼大的珍珠。

“母親!”

少女清脆猶如黃鶯般的聲音響起,沒一會功夫,她就朝王氏小跑著過來,親昵似的挽著她的胳膊,還把頭往王氏肩上靠,嘴裡更是不住說道:“母親,我都快想死你了。”

這是王氏的小女,名叫寶棠。

王氏就一雙兒女,兒子性子冷清不愛同人親近,她便對這個女兒格外縱溺一些,這會也沒指責人沒規矩,隻是笑著說道:“我瞧你倒是快活的很,瞧瞧你這剛做的衣裳,才多少日子竟又縮了一寸。”

“母親~”

陸寶棠抱著人的胳膊撒嬌道,“哪有您這樣說自己女兒的,我才沒有胖呢。”

王氏見她這般也沒再說什麼,笑著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道:“你呀。”握著人的手往裡走的時候,倒是記了起來,皺著眉同身邊的丫鬟吩咐道:“把那個女人少的東西都送過去,說話客氣些,省得她待會又得鬨到那個老虔婆麵前去。”

“是。”

丫鬟得了吩咐就退下了,倒是陸寶棠有些疑惑的睜著一雙眼,“母親,哪個女人給你氣受了?是不是四嬸?”

“不是。”

王氏隨口回了一句,原本是不想拿這些事去同女兒說的,對她而言,她的這雙兒女就不應該沾染這些俗物和糾紛,不過想著陸寶棠以前的作為,她皺了皺眉,還是開了口,“是你五嬸。”

“五嬸?”

陸寶棠對這個稱呼有些陌生,等細細一想才尖聲叫道:“母親,您是說那個孤女?”

“以後不準再這樣稱呼她。”

王氏拉著一張臉看著陸寶棠,語氣沉沉的說了這麼一句,她從來不曾用這樣的語氣說過陸寶棠,倒是讓她嚇得縮了下脖子,到底心有不忍,打發了一眾丫鬟下去之後,便同她說起近來家裡發生的事。

說完。

便握著她的手,繼續道:“她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你以前做得那些事,過去了也就算了,以後見著她客氣些,他們那對夫妻就是瘋子,可不會講什麼情麵,你要是惹了他們,就連我跟你父親也保不住。”

陸寶棠聽著這一字一句,有詫異,有驚歎,但卻沒有放在心上,在她的眼裡,蕭知就是那個被拿了東西都不敢吭聲的可憐蟲,有什麼值得害怕的?

王氏見她這般就知道她沒聽進去,狠狠拉了她的胳膊,又沉下臉,厲聲道:“聽到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我以後看見她遠著走。”陸寶棠不高興的撇了撇嘴,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說完,又不高興的嘟起了嘴,道,“母親,你拉得我的胳膊好疼。”

“我是為了你好。”

王氏歎了口氣,又把她的胳膊拉過來輕輕按著,餘後又問起王家的事,“你外祖母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整日躺在床上,說起幾個舅舅就氣得不行......”陸寶棠說起王家的時候,臉上還是不由自主的露出幾絲嫌棄,這次要不是母親非得讓她去,她才不肯去呢,“外祖母說,讓你想法子給舅舅們湊錢。”

一聽這話。

王氏的臉又拉了下來,沒好氣的說道:“我能有什麼錢?”她手上的力道也跟著加重了,等聽到陸寶棠疼得呼出聲,這才又放柔了力道,說道,“你外祖母怎麼說得?”

“外祖母說,舅舅們雖然混賬,但事情已然發生了,總得去平息......”陸寶棠看著王氏越發黑沉的臉,也有些害怕,聲音也跟著輕了點,“外祖母還說,她說您肯定會有法子的。”

她有法子?

她哪來的法子?

她那些嫁妝早就拿去填補王家那個窟窿了,至於陸家......以前沒握中饋不知道,拿了中饋之後才知道,這侯府也就看著好看,實則一丁點用都沒有。彆說她腆著臉開口去向那老虔婆借了,就算借了又能有多少?

越想越氣。

王氏收回手直接狠狠拍在了桌子上,罵道:“那兩個沒用的混賬,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

陸寶棠害怕王氏,也厭惡王家,但想到回來的時候,兩個舅母握著她的手說得那些話“寶棠啊,你舅舅他們也是沒法子了,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啊,要是王家敗了,你母親以後在府裡恐怕也不好受。”

“還有你......”

“你還沒嫁人呢,要是你舅舅他們的事傳出去,彆人會怎麼看你?”

想到這——

陸寶棠的臉色一白,她抓住王氏的袖子,啞著聲音說道:“母親,要是舅舅他們出事了,我們肯定也得不到好。”

這事。

王氏自然是知道的。

於情於理,她也不可能放任她那兩個弟弟不管。

“隻是......”

她哪來的錢?

陸寶棠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眼睛一亮,壓低嗓音說道:“母親,您沒有,可有人有啊......當初那個女人的嫁妝不還留在府裡嗎?”

那個女人?

王氏一愣,“你是說......”

***

而此時的五房。

蕭知看著喜鵲捧進來的東西,除了月銀之外,王氏還把當初沒給的綢緞布匹、首飾珠寶都送了過來。

“主子,主子,您看,這些布匹多好看呀。”

喜鵲樂嗬嗬的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等給您做成了衣裳,肯定會很漂亮。”

蕭知對這些倒是沒什麼感覺,不說以前她穿得那些,就算是趙嬤嬤早些時候讓人給她定做的也要比這些好上許多,打開首飾盒看了一眼,她挑了兩三支還算素淨的釵子給喜鵲。

“主子?”

“給你的。”

笑著看著人,笑道:“你身上也沒個什麼首飾,以前是沒辦法,現在有了,你也好生打扮下。”

她說過,就算是為了原身也會好好善待這個丫頭的。

喜鵲一聽這話就紅了眼眶,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好一會才抽抽噎噎的說道:“主子,你對我真好。”

主子從來沒把她當做下人看,以前在尼姑庵的時候,也不讓她做重活,現在性子雖然變了不少,但對她的好是一樣的。

“好了。”

蕭知握著帕子給人擦拭了一回眼淚,哄道:“把東西收拾收拾,就拿進去吧。”東西雖然不多,但是一個好的開端,她現在管著五房的事務,外頭又有平兒照拂,至於王氏手裡的中饋......她也總有法子拿過來的。

***

日子就這樣過著。

一眨眼的功夫,元宵花燈節也到了,而她也終於要跟陸重淵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