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 124 章(2 / 2)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會這樣做嗎?

這個問題,端佑帝私下也問過自己無數回,答案各一,什麼都有......但真的當有人質問他的時候,他卻回答不出來,乾瘦的手緊握著茶盞,臉上神色複雜難辨。

陸承策看了他半響,緊握布簾的手終於是鬆開了。

“您不會。”

“所以彆再用這樣懊悔的語氣去回憶從前了。”他的話很重,根本不是一個臣子該說出來的,但陸承策仿佛已經顧忌不了那麼多了,他壓抑得太久了。

在這一刻——

就像是心底那隻籠子被人插上了鑰匙,讓他所有的情緒都交織在一起。

憤怒。

不甘。

......以及痛恨自己的無能。

掀起手中的簾子,陸承策轉過頭,大刀金馬地往外走去。

李德安見他過來,詫異道:“哎?陸指揮,您這是要走了?”

無人應答。

“這是怎麼了?”

看著陸承策遠去的身影,李德安輕聲嘟囔了一句。

陸承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隻是突然很想發泄一下,他從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祖母、父親、母親......每一個人都對他寄予著厚望。

祖母希望他帶領長興侯府越走越好。

父親、母親希望他成材,希望他能光宗耀祖。

因為他們的這些厚望——

他從很小開始就恪守自我,行事穩重,從不敢有一絲差錯。

他也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大概是習慣了吧。

他想,他會一直這樣下去,踏踏實實的,入朝為官,然後選一個門當戶對、賢惠溫柔的妻子,為他管理後院,養育子女......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想法。

直到遇見顧珍。

起初顧珍對他而言,隻是好友的妹妹,與其他人沒什麼不同......若真要說出個不同,大概是這個女孩子太吵鬨了一些,也太過自來熟。

明明才見過幾麵,就喜歡跟在他身後,喊他“陸哥哥”。

拉著他的袖子,要他陪她玩,不肯就躺在地上耍賴,還要他帶她出府玩。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外頭那些看到他的女孩子,縱使心慕他也隻會偷偷紅著臉看她,就連家裡的妹妹,平時也不怎麼敢跟他鬨......隻有她,甩也甩不掉,說也說不走。

甚至。

躲也躲不掉。

他那會在王府求學。

顧珍就喜歡扒著窗,眨著眼睛在外麵看,時不時還愛給他扔紙條......彆人起哄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臉紅,仰著下巴,笑道:“我就喜歡他,怎麼了?”

□□的馬兒自打離了宮城之後便越來越快,天上不知什麼時候竟下起了雨,陸承策的眼前閃過許多片段——

“顧珍,我再與你說一次,我不喜歡你。”

“啊,我喜歡你就夠了呀,再說,我這麼好,你總會有一天喜歡上我的。”

那是他在拒絕顧珍的時候,她同他說的話,他還記得那日,她穿著一身豔麗的牡丹裙,頭上斜插著珍珠步搖,半歪著頭,笑盈盈得看著她,一點都沒有被拒絕後的不好意思。

大概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久而久之,他也懶得再理會顧珍了。

隨她怎麼鬨。

想著總有一日,她厭煩了就會走了。

可他沒想到,那個愛鬨愛笑的傻姑娘也會有退怯的時候,他十六歲那年,受了永安王的字,正式要離開王府家學的那一日時,顧珍偷偷攔住他,與他說:

“我聽我哥哥說,你已經到了娶親的年紀了,陸承策,你......你還是不喜歡我嗎?一點點都沒有嗎?”

“阿娘說,我們都長大了,要知道避諱了,你又要離開王府了,我們以後連見麵的次數都沒有了......我還是很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可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再來糾纏你了。”

“不然你以後的夫人知道會不高興的。”

他記得那會,她還紅了眼眶,仰著頭看著她的時候,再也沒有以前的笑顏。

他不知道那日他是怎麼與她說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離開王府的,隻知道回到家中,他提筆的時候,紙上都是顧珍的名字,幾大頁的紙,幾百個名字。

他看著怔忡了好久。

然後突然就跟瘋了似的,連夜騎馬到了王府。

那日也是這樣,下著磅礴大雨,他到王府的時候,人都歇下了,進去後,不等他的恩師、好友發問,他就徑直跪了下來,不顧滿身雨水,說道:“老師,我想娶她,我......我想娶顧珍。”

......

記憶戛然而止。

陸承策不知道自己已經到哪了,街道兩側攤販忙著收拾東西,路上的行人也紛紛躲在屋簷下避著雨......而他滿身雨水,一如那日狼狽,卻不會再像那日,有人遞給他一方帕子,笑著說他一聲“傻”了。

“夫人,是世子。”

黑色的馬車裡,有個隨行的小丫鬟詫異的看著外麵的場景,轉頭和蕭知說道。

陸承策?

蕭知放下手中的書,朝那半開的窗子外頭看了一眼,果然瞧見陸承策騎馬過來,他整個人都濕透了,頭發耷拉在臉上,看起來狼狽的不行,眼圈不知道是被雨水砸的,還是怎麼,紅得不行。

皺了皺眉。

他這是怎麼了?剛才在宮裡不還好好的嗎?

難不成是被端佑帝罰了?

心下閃過無數個念頭,可很快,她又撇了撇嘴。

“彆管他。”乾巴巴的說了一句,蕭知收回視線,繼續低頭翻起了手中的書,現在陸承策怎麼樣,跟她有什麼關係?

可手緊緊壓著書頁,明明那些字她都認識,可就是怎麼也看不進去,就算凝神靜氣也沒用,蕭知連著換了好幾個呼吸,還是不管用,手裡的書被她砸在角落。

她閉目良久,終於還是拉開窗子,朝外頭喊了一聲,“陸承策!”

“籲——”

馬兒應聲而停。

陸承策牽著韁繩,有些茫然的循聲看去,便瞧見不遠處的馬車裡坐著個滿麵冰霜的女人,正是他的五嬸......意識仿佛在這一瞬收回,他終於又恢複成以往那副樣子。

打馬過去,不等他開口,裡頭便砸出來一件雨披,直直地砸在他的身上。

然後眼前的窗子被人關上。

隻能聽到裡頭傳來硬邦邦的一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