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第 155 章(1 / 2)

過了元月。

這天也漸漸地暖和起來了。

蕭知這陣子沒有外出, 就在家裡好生養著胎, 平日不是蒔花弄草就是逗弄喜樂, 今日天氣恰好, 她正在廊下逗弄喜樂, 眼見如意白著一張臉打外頭進來,皺了眉, 問道:“出了什麼事?”

如意朝她行完禮, 壓低聲音回道:“陸家遣人傳了消息過來,說是老太太沒幾日了,希望您和五爺能回家一趟。”

耳聽著這話。

蕭知逗弄喜樂的手一頓。

她收回手,好半天才開口, “來傳話的是誰?”

如意答道:“是平兒姑娘,這會人還在外頭候著呢。”

“知道了。”蕭知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道,“你先讓她回去吧, 回頭五爺回來, 我再同他說。”等人應聲出去, 她看著滿園蔥鬱之色,還是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對那位老夫人。

蕭知心裡其實並無喜惡,但總歸也曾有一段相處的舊情在,如今人要去了,若說真的沒有一絲感覺是不可能的。

她如此。

陸重淵恐怕更是。

說到底, 那也曾是......他的母親。

又歎了口氣。

腳邊喜樂仰著頭輕輕叫著, 仿佛是在怪她出神, 蕭知看著它笑了下,又伸手撫了撫它的頭,讓平日伺候它的丫鬟送到旁邊的暖閣,自己進屋歇息了。

等到陸重淵回來,天色已經大晚了。

蕭知正倚在軟榻上看書,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又一聲的“五爺”,停下翻書的動作,抬眼看去,而後她便看見陸重淵打簾走了進來進來,大冷的天,他也沒披個大氅鬥篷,就這麼一身緋色官袍。

外頭風大。

他寬大的袖子在夜裡翩翩欲飛。

而那張臉,在屋中燭火的照映下,越發顯得俊美異常。

蕭知看著看著就怔住了。

倒不是因為這張臉,而是因為陸重淵身上的氣質,以前冷冰冰的一個人,就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就連身上的氣質也跟天山上的雪蓮一樣冷。

如今呢?

如今的陸重淵雖然還是沉默寡言,還是不太喜歡說話,但他的氣質卻溫和了許多,就像是......他已經不再對這個世道充滿恨意。

開始放下過去的一切。

手中的官帽隨手遞給如意,察覺到蕭知怔怔的目光,陸重淵那張猶如冰雕般的臉露了個笑,走過去,柔聲問道,“在看什麼?”從她手裡撈過書,看了一眼書名,挑了下眉,笑道:“你往日不是最不喜歡看這些,總說晦澀難懂。”

蕭知現下也回過神了,聞言也跟著笑,“我是不喜歡,但李大夫說了,孕期看的書也會影響到腹中胎兒,我總不能因著自己的喜好便整日看那些話本。”

“若是個姑娘也就罷了,若是個小子,也不知該是什麼樣的性。”

陸重淵聞言倒也沒再說,隻把手裡的書隨意一扣,扔到一旁,攬著她說道,“你也不必總聽李大夫說什麼,這書難懂,你看著也無聊,沒得熬壞你的眼。”

“若你真想聽,等我下朝的時候便同你說些我往日看過的東西,大江南北、西河落日。”

“那些當地的風俗美景、人文風化,倒是可以和孩子說說......”他說話的時候,寬大的手掌握著她的,一道覆在小腹上,卸去在外時的冷漠冰霜,如今的陸重淵眉目溫和,說出來的話也十分溫柔。

“不拘是兒是女,我們的孩子都應該是心胸開闊之輩。”

他頭一次做父親。

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孩子最好的。

但他會儘全力教養他們的孩子,他跟阿蘿的孩子不必是人人稱讚的英雄,但他應該陽光、溫和,對這個世界充滿愛意,擁有開闊的眼界和心胸。

就如他的母親。

而不是像他一樣,自小便活在一堆算計之中。

如意已經領著人上完晚膳,同他們說了一聲便告退了,陸重淵剛想牽著蕭知的手過去用晚膳,就被人拉住了。

“怎麼了?”

他站在軟榻邊,回頭笑問道。

“五爺......”蕭知抿著唇,仰頭看了陸重淵有一會才開口,“今日陸家遣人過來傳了個消息。”

一聽這話,陸重淵就皺了眉,聲音也跟著冷了一些,“他們來做什麼?日後陸家遣人過來,你不必見,他們若真有話要說,便讓他們來找我。”

“母親她......”

蕭知猶豫了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口,“她快不行了,遣人過來傳話是希望能見我們最後一麵。”

突然的寂靜。

在她說完之後,除了外頭晚風輕拍窗欞,整個屋子安安靜靜的,卻是一點聲音都沒了,不知過了多久,陸重淵才開口說道:“知道了,用膳吧。”

也沒說去還是不去。

蕭知卻看懂了他剛才那一刹那的失神,握著他的手,又說道:“五爺,明日,我跟你去一趟吧。”

見他卷翹的睫毛微顫,她又放柔了嗓音,跟一片羽毛似的,輕輕說道:“您對她還有恨,即便這輩子都不原諒她也沒事,但不要給自己留有遺憾......”

“去看一看她,聽聽她要說什麼,我和孩子都陪著您,我們一起去,好嗎?”

陸重淵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才應道:“......好。”

***

等到翌日。

馬車停在陸家門前。

以往門庭若市的長興侯府再幾經變遷之後,終於也消沉了下去,這座盛極一時的宅子如今就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如同裡頭那位即將逝世的老人一般......再也不複以往千秋鼎盛的模樣了。

門口小廝見他們過來,一邊去裡頭通傳,一邊迎了過來,恭恭敬敬行完禮,便侯在一旁喊他們,“五爺,夫人。”

“五爺。”

蕭知握了下陸重淵的手,同他說,“我們下去吧。”

陸重淵點點頭,沒說話。

宅子裡的仆婦、小廝估計減了大半,明明是大好春日,整座府邸卻冷冷清清的,仿佛還在冬日一般,平兒早在得到消息後就出來了,這會瞧見他們又快走幾步,“五爺,夫人。”

陸重淵沒吱聲。

蕭知便問了一句,“母親怎麼樣?”

平兒忙答道:“老夫人知道你們過來,氣色倒是好了許多,這會正在裡屋躺著,二夫人在跟前伺候......”她也隻說了這麼一句,讓開身子請他們往裡頭走。

等走到正院,又請人通傳了一聲。

沒多久。

王氏便出來了。

以前喜好奢華、盛氣淩人的王氏如今也變得沉默了許多,一身普通綾羅綢緞,頭上的珠釵也少了許多,見到他們就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啞,不知是哭過還是沒休息好,“母親醒著,你們進去吧。”

蕭知也同她點了點頭,然後便同陸重淵一道往裡頭走去。

還沒走到裡頭,就聞到了一股消散不去的藥味,以及將死之人身上才會出現的腐朽味道,蕭知轉頭看了眼陸重淵,見他神色淡淡,並未有多餘的變化,便也沒說什麼。

“是老五來了嗎?”

裡頭傳來一道老婦人嘶啞的聲音,帶著一些急切的盼望。

她身邊的常嬤嬤勸道:“您彆急,是五爺和五夫人來了。”

話音剛落,蕭知和陸重淵就出現在了屋子裡,常嬤嬤先同他們行了禮,又同身後的陸老夫人說道:“老夫人,五爺和五夫人到了。”

“在哪?”

陸老夫人明明睜著眼睛,卻仿佛看不清似的,在屋子裡看了半天,才在常嬤嬤的指引下,對著一處方向伸出手,“老五,老五。”

蕭知見她這幅樣子,心下微驚。

轉頭看向陸重淵,見他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想來他也不知道陸老夫人如今這幅模樣,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沒有說話,隻是走到陸老夫人跟前的時候才開口,“母親,我跟五爺來看您了。”

“好,好。”

陸老夫人睜著那雙眼睛,老淚縱橫地說道:“你們能來,真是太好了。”

蕭知以往對陸老夫人有過怨,可如今見她這般,再大的怨也消了,她握住那雙老邁到隻剩骨頭的手,嗓音柔柔的說道:“不僅是我跟五爺,還有我們的孩子。”

“我們一起來看您了。”

“什麼?”

陸老夫人先是一愣,訥訥道:“孩子?”

蕭知應道:“前幾日才診出來,才兩個多月,原本是想過陣子再來同您說的。”

陸老夫人這回是真的喜極而泣了,她握著蕭知的手,連兩片嘴唇都顫抖了,聲音也十分激動,“好,真好......老五也有孩子了,真好啊。”

她這一輩子錯得太多,最對不起的便是老五了。

如今見他事事安泰,也總算是放下心了......她握著蕭知的手說了許久的話,期間陸重淵一直沒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陸老夫人才啞著聲音開口,“老五家的,你先去外頭坐一會。”

“我跟老五說說話。”

蕭知轉頭看了眼陸重淵,見他點頭,也就沒有多說什麼,輕輕應了一聲,她便由常嬤嬤扶著往外走了,剛走到外頭,就看到還留在廳堂裡的王氏。

見她出來。

王氏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吩咐平兒,“給五夫人上茶。”

平兒應道:“是。”

常嬤嬤補充一句,“五夫人有孕了,彆拿那些寒性的茶,讓人煮碗桂圓紅棗茶,驅驅寒。”

這話剛出,屋子裡的人像是愣了一瞬,緊跟著是平兒略帶欣喜的聲音,“是,奴這就讓人去準備。”等她走後,常嬤嬤也跟著退下了,僅剩下王氏和蕭知還留在屋中。

王氏也從蕭知有身孕的消息中回過神來了。

她轉頭看了眼蕭知,見她一身千金難買一匹的織金段子,從頭到腳雖無多少裝飾,但戴著得樣樣都是珍品中的珍品,想她當初還時常譏嘲自己這位妯娌是個破落戶出身。

可如今。

蕭知過得越來越好。

夫君是天下聞名的五軍大都督,又被賜了定國公的爵位,自己又是榮安郡主,父親更是西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