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琴聲輕盈利落, 技巧嫻熟, 恰到好處的感情流露與節奏把控,水平已經到達令聞者聽一次便難以忘懷的程度。
溫歡半邊身體靠在門上,一隻手扶著門把手, 眼神逐漸變化。
是了。
她想起來了。
就是這個琴聲。
難怪他說那句話, 又字沒用錯。
她不止贏過他一次, 是兩次。
要是沒記錯, 兩年前的小提琴青少年國際賽,她打敗他, 奪取了那一屆的冠軍。
他們確實見過。
準確來說,是他們的琴聲遇見過。
她演出完畢就直接走人了,離開前他正好登場,她隻在門邊背著身聽過一段。
好是好。
就是沒她好。
房間內的曲子已經換成其他經典曲目, 溫歡立即明白過來,這是他的練琴時間。
她站在門口聽了一會,繼而悄悄離開。
直接下樓, 書包放在客廳沙發上, 背起就可以走。
溫歡沒有再回薛早房間,而是等出了陸家彆墅, 才給她發微信告彆。
薛早發消息說想送她, 溫歡隨意挑了個表情包發送, 關掉手機屏幕, 埋頭往前。
沒有打車回去。
用走的。
燥熱的天, 夏風簌簌, 從額麵吹過,短暫的涼爽。
淮市比南城熱得多。
每年這種時候,南城才剛好到穿短袖的天,偶爾下雨,涼得需要套外套防寒。
南城雨水多,她最喜歡在下雨天練琴。
以雨聲做奏,以雷聲為伴,狂風暴雨拉一曲《土耳其進行曲》,細雨纏綿拉一曲《卡農D大調》,有時候蔣之香爽約不來看她,她房間裡就全是《野蜂飛舞》的曲調,從下午到夜晚,不曾間斷。
溫歡低眸看自己的雙手。
這樣一雙手,曾被她的音樂老師們誇讚過無數次。
太久沒碰過琴弦,已經快要忘記曾經那種沉浸其中主宰旋律的滋味。
直至今天,聽到陸哲之演奏。
琴聲響起的瞬間,她腦海的第一反應,不是他拉的有多麼好,而是換做是她,她會怎麼變調調弦。
從出生起,如果說有拚儘全力努力過的事,大概也隻有兩件了。
一件是蔣之香的愛。
一件是小提琴。
第一件,她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可能走到一半就不想要了,但至少尚未丟棄。
而第二件,她不會再拾起了。
走回海邊彆墅時,已經是夜晚九點。
溫歡爬上最後一個坡,累得滿頭大汗,尚未站定,迎麵一個黑影衝過來。
齊照氣喘籲籲,兩條濃眉擠成川字,語氣躁得不行:“我正要報警,以為你怎麼了。”
他手裡捏著手機正在通話中,那頭喊:“同學,請問你到底怎麼回事,110不能隨便撥……”
齊照掐斷,鼓著腮幫子緊盯溫歡。
溫歡接住他的目光,睫毛顫了顫,訥訥道:“對……對不起嘛。”
齊照原本焦躁的心情瞬間緩和,她這一把小嗓子軟著聲音輕描淡寫吐出幾個字,他腦子裡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就隻剩下她水靈明亮的大眼睛。
溫歡拿過手機開機,繼續安撫:“我……我這麼大個人,又不會丟,齊哥哥不用太著急。”
齊照撅嘴:“誰著急了,我是怕我媽找我算賬,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她不得剁掉我啊,我還等著繼承她的千億家產,絕不能栽你身上。”
溫歡跟在他身後往裡走,“我……我有那麼重要嗎?乾媽就你一個兒子,難道會因為我剝奪你的繼承權嗎?”
齊照雙手扣著後腦勺,大大咧咧:“那可說不定。”
溫歡提醒:“你……你還有齊叔叔。”
齊照停下腳步,彎腰將臉湊過去:“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爸我媽的錢,我都要,畢竟,我唯一從他們身上繼承的優良基因,也就有錢這一個優點了。”
溫歡被逗笑,踮起腳說:“你……你還有很多優點。”
齊照豎起耳朵:“比如說?”
溫歡:“說不出來的好。”
齊照悶哼一聲,胡亂揉揉她的腦袋。
大概是因為遠處海景的美麗,溫歡心情重新好起來。
輕鬆愉悅,不會再想小提琴的事。
等齊照將蛋糕捧出來時,溫歡更開心了。
甚至在齊照問話時,撒了個小謊:“彆……彆人家的飯確實不好吃。”
齊照一臉果然如此的神情。
在陸家吃得太飽,溫歡嘗了兩口蛋糕,就丟在一旁,窩在沙發上看書。
剛看一頁,身邊有人坐下。
她偏頭看,齊照在膝蓋上鋪開餐巾,將茶幾上的蛋糕捧到膝上,拿起勺子,滿滿舀一勺,另一隻手捧著,遞到她嘴邊:“你繼續看你的書,張嘴就行,外麵沒吃飽,回家得吃飽了。”
少年眉眼俊氣,神情認真嚴肅。
客廳的燈光從他長長睫毛落下,細碎的光籠罩,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閃耀。
溫歡翻書的手略微停頓。
片刻。
她垂下眸繼續看書,張開雙唇,咬住他遞來的勺子。
齊照一邊喂一邊說:“我是怕你餓壞了我媽心疼,不然我才懶得喂你。”
溫歡隻是吃,不說話。
他喂多少,她吃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