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戒指的事,連媽媽都不知道,我想讓你第一個知道。”
薛早紅了眼回頭問:“為什麼?”
溫歡張開手臂將她抱住:“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許久。
薛早回抱:“祝你成功。”
溫歡笑著說:“謝謝。”
薛早擦了眼淚,聽溫歡說元宵節齊照告白的事。
每一個細節,她說得極為具體,每個字中都涔著她的欣喜若狂。
沉思了這麼多天,她已經有了計劃。
她會假裝不知情,然後將戒指送給他。
至於之後的事。
管它的呢。
她就是要表達對他的喜歡。
一刻也不能再等。
就是今天。
她要告訴他,她有多喜歡他,她會誠懇請他等她到成年。
他不早戀,她尊重他。
可是,她現在必須占據他的心。
“做夢一樣,早早,我現在真的好開心。”溫歡眨眨眼,問薛早:“早早,我是不是看起來有點瘋?”
薛早:“很正常,有了喜歡的人,怎麼會不瘋狂?”
溫歡嗤嗤笑兩聲:“說得也是,不瘋怎能叫喜歡。”
車開上山坡。
透過車窗,溫歡遙遙望見庭院前站著個人。
少年身形高大,懶洋洋靠在白色柱子前,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碎石子。
回來的路上,她給他發了微信,說自己快要到家。
每次都這樣,她從外麵回來,他總會在家門口等她。
和薛早告彆後,溫歡攥緊手裡天藍色的禮品袋,深呼一口氣,推門下車。
右手一背,勉強將小巧的禮品袋藏在身後。
少年同她揮手:“回來啦?”
溫歡心跳加速,一步步走過去。
隻差十步的距離。
車道又駛進一輛車。
不停鳴喇叭。
溫歡右眼跳個不停,轉身看。
是竇綠白的車。
車都還沒停穩,竇綠白從車裡踉蹌跑出來,滿臉是淚:“歡歡,快跟乾媽去機場,我們馬上就飛美國。”
溫歡從來沒有看過竇綠白驚慌失措成這樣,不知怎地,下意識想到蔣之香,顫著聲問:“乾媽,發生什麼事了嗎?”
竇綠白哭得泣不成聲,不敢再隱瞞:“阿香得了癌症不想治,自殺未遂,現在躺在急救室。”
溫歡倒退半步,凝視竇綠白,想從她的臉上窺出半點玩笑的跡象,一雙眼瞪出淚。
全身僵冷,心臟停跳。
不,這不可能。
齊照的喊叫將溫歡拉回現實:“歡妹妹。”
溫歡聽覺全失,頭也不回,拉住竇綠白往車裡跑:“我要去美國。”
天邊火燒雲。
跑車掀起的塵囂落定。
庭院四處無人,隻剩下一個六神無主的齊照。
直到半小時後。
他緩過勁,拿出藏在身後的天藍色禮品袋。
手腳僵硬。
失魂落魄。
·
十三個小時的飛行,ICU外等候三天兩夜。
溫歡沒合過眼。
竇綠白啜泣:“我不該由著她任性,上個月她不肯和我視頻,我飛過來看情況,她當時還笑我黏人精,我以為她狀態不錯,結果……”
溫歡盯著牆上的字母,眼睛全是紅血絲,聲音卻平靜至極:“什麼時候的事?”
竇綠白愧疚:“有一段時間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
“阿香不讓。”
溫歡握緊拳頭。
指甲扣進肉裡。
沒有痛覺。
什麼知覺都沒有。
溫歡緩緩站起來。
竇綠白擔憂:“歡歡?”
醫生護士從旁邊經過。
溫歡呆滯地跟過去。
竇綠白從後麵抱住她,不停念叨:“阿香肯定會沒事的,她福大命大,肯定沒事。”
竇綠白說什麼,溫歡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聽不到。
漫天撲來的白色。
刺鼻的消毒水。
各種各樣嘈雜的噪音。
溫文死的時候,她也這樣等在ICU外。
所有的人都知道溫文病了,隻有她是最後一個知曉的人。
她到他病床前探望,聆聽他的遺言。
她那病入膏肓的父親,用儘最後的力氣,握住她的手,笑得像個孩子:“阿香,是你嗎?你原諒我了嗎?”
她恨得牙癢癢,隻想大聲問他,蔣之香重要,難道她就不重要?他沒有任何話要留給她嗎?
可是她說不出口。
麵對將死之人,除了回他一句:“是我,是阿香。”還能說什麼?
溫文到死都沒能見到他最想見的人。
不知道蔣之香是否好運,能見到她最想見的人。她那麼多情人,天南地北,尋人是件大麻煩。
金發碧眼的護士出來喊:“誰是olive蔣的女兒?”
溫歡:“我是。”
“病人情況不穩定,你快過來。”
溫歡站著不動。
護士:“不想見嗎?”
竇綠白推溫歡:“歡歡。”
數秒。
溫歡低下頭,快步跟上護士。
房間內很暗。
進房間之前,護士交待:“病人現在意識不清,求生欲望很低,如果可以,請你儘量鼓勵她。”
溫歡腳步沉重,緩步走近。
病床上的人全身上下插滿管子,瘦骨嶙嶙,完全不成人形。
她瞪大眼,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還是蔣之香嗎?
三個月前,她們最後一次視頻,蔣之香雖然有些憔悴,但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這不是她的母親,蔣之香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個下場。
儀器的催命滴答聲中,蔣之香的呼喚再度響起。
喉頭裡擠出來,含糊不清。
溫歡撲過去聽:“你想見誰?慢慢說,不要急,無論是誰,我都會替你找來。”
“歡歡。”
“我在。”
“歡歡。”
“我在,我在啊。”
蔣之香仍在喊。
溫歡忽然意識到什麼,問:“你想見的人,是溫歡嗎?”
蔣之香停止呼喚:“歡歡,原諒媽媽。”
溫歡愣住。
不是彆人。
蔣之香最想見的人,不是情人,是她這個女兒。
“我不原諒你。”
“你要是死了,我永遠都不原諒你。”
“你已經丟下我一次,不能再丟下我第二次。”
護士衝進來。
溫歡跌跌撞撞被推著出了病房。
竇綠白上前扶她,問:“怎麼樣?阿香怎麼樣?她想不想見我?”
溫歡雙手捂住臉。
三天擔驚受怕的情緒爆發開來,強忍的眼淚再也憋不住湧出,她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直至聲線嘶啞。
溫歡哭著喊:“我不能沒有媽媽,我需要她。”
竇綠白抱牢她,雙眼全是淚,安慰:“我們都需要她。”
或許是上天垂憐。
三天後情況有所好轉。
蔣之香的生命跡象越來越顯著。
到第十天,她已經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姍姍來遲的律師找上門。
以防萬一,律師提前告知遺囑事項,蔣之香名下所有財產皆由溫歡繼承,當年蔣之香出走蔣家時,已經成年繼承屬於她的那部分財產,加上這些年的理財策略頗有見效,數目可觀。
“完成財產繼承手續後,你將成為城裡最富有的年輕女孩之一。”
溫歡看都沒看文件,毫無興趣,將文件遞回去:“我暫時不需要它。”
律師不解:“蔣之香女士有過交待,隻要她的生命陷入危險,不管她是否逝世,你可以立即接管她的財產。”
溫歡:“她已經脫離危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溫歡走進病房。
蔣之香閉著眼。
溫歡在她身邊坐下,凝視:“媽媽,彆裝睡,我看到你手動了。”
蔣之香睜開惺忪睡眼,發聲仍然有些困難:“你真不好玩。”
“你也不好玩。”
蔣之香發怔,繼而笑了笑:“對,我們都不有趣。”
母女倆對視。
沉默片刻。
溫歡開口問:“疼不疼?”
蔣之香彆開頭,許久,她輕聲吐出一個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