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不情不願地收下係統的解釋, 然後再次質問:“為什麼我的新身體是亂葬崗的餓殍?我不相信你找不到更好的。”
[這是對你的懲罰和保護。]
“懲罰?保護?”
宛若聽不懂。
[你為了滿足自己對霍去病的私欲不惜翻出一千年後的書冊記載的荒誕故事,這種行為難道不該被懲罰?]
“這件事的懲罰早就已經談好,我會按《太平廣記》關於這個故事的後續內容嫁給東方朔為妻, 給他生三個孩子, 你就——為什麼現在出爾反爾?!”
[因為你又鬨出了第二件事, 為了促成李敢襲擊衛青,你多次違規操作。]
“我隻是順勢而為, 最多……最多也就是……”
宛若心虛, 說不下去。
在李敢襲擊衛青這件事情上,她確實嚴重違規了。
[餓殍新身體是你犯下如此多的錯誤後應有的懲罰,至於保護——以你在甘泉宮的拙劣表現,如果新身體是長安貴女, 你覺得你能忍住不去招惹四公主甚至劉徹?]
“我……”
[總之, 先找個地方挖點樹皮草根填填肚子吧, 或者你想就近取材吃點狗肉甚至人肉?]
“——彆說了, 我想吐!”
養尊處優數百年早就忘記饑餓的感覺的宛若聽了係統的話, 頓覺咽喉刺痛難忍,腸胃如被刀絞。
[忘記告訴你, 這裡是河西敦煌, 雖然許多年後敦煌將成為絲綢之路上最繁華的城市之一, 但現在, 它還處於城市建設的初級階段,除了往來的商人就隻有中央政府從其他郡縣調來的屯邊百姓和因為自然災害失去基本生活保障的流民。你在這裡的生活, 初期會非常清苦, 好處是這裡到處都是流民和災民,他們不關心你的過去,也不在乎你沒有戶籍。]
“……我謝謝你啊。”
宛若好聲沒好氣地說著, 控製麻杆一樣瘦弱的新身體,艱難走出亂葬崗。
……
……
霍去病將竇太主等人各自送回住處後,帶著逆賊的鴿子來到張湯處。
此時,張湯正對著長安地圖不停地圈圈畫畫。
見霍去病造訪,張湯暫停工作,請霍去病坐下:“可是陛下有要事吩咐?”
“確有一些事情。”
霍去病亮出從甘泉宮帶回的鴿子,並解釋鴿子的來曆。
得知鴿子是潛伏甘泉宮的逆賊向外界同黨傳遞消息之物,張湯頓時眼前一亮。
經過這些天的嚴密調查,他和李敢已經抓到不少疑似逆賊的家夥,但抓到這些人都是逆賊團夥的底層小嘍囉,拷問半天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好不容易鎖定的幾個位高權重的嫌犯又因為手中既沒有證據又沒有皇帝手諭,張湯不能貿然闖入抓捕。
“這些鴿子來得太及時了!”
張湯歡喜地說著,接過鴿籠:“終於可以進行下一步的抓捕了!”
“你知道養鴿子的人是誰?”
“不知道,但並不是所有的抓捕都需要確鑿的證據。”
“你要——”
“不錯。”
張湯平靜地說道:“霍將軍,我和你不一樣,你是陛下最驕傲的學生,為大漢開疆拓土,馳騁天下,享萬世榮光,我是陛下的刺客和利刃,潛伏在黑夜裡,專門對付與陛下作對的人,滿身血債,被當時唾棄,遭後世辱罵。”
說到這裡,張湯頓了一下:“用不是那麼確鑿的證據抓捕所有可能危害陛下的人是我的職責。當然,做這種事情的人注定不會有好下場,但這是我為自己選的路。”
“你……”
霍去病欲言又止。
直覺告訴他,長安城即將迎來腥風血雨。
可如果因一念之仁阻止張湯,潛伏在黑暗中的逆賊將在未來引發更大的風浪,禍害更多的性命。
“對逆賊的調查要徹底,但請你儘量不要牽連無辜,另外,陛下口諭,此事不能牽扯膠東康王。”
霍去病叮囑張湯。
“張湯明白。”
說完,張湯親自送霍去病離開。
霍去病上馬,看著暮色中有些破敗陳舊的張家宅院,心中莫名掠過不安,仿佛這次見麵是他與張湯的最後一次私人見麵。
另一邊,張湯得到鴿子後,再次鋪開長安地圖,握著朱筆,在將早就圈畫出來的幾個地點上畫了紅叉。
“傳令,立刻召集人手,準備行動!”
“喏!”
……
……
竇太主與陳阿嬌回到府邸後,立刻派人去找劉遺愛,想當麵問清楚。
很不幸,奴仆帶回的是一具早已死透的冰涼屍體。
竇太主大驚,以為是幕後黑手殺人滅口,正思考是立刻將劉遺愛的屍體收殮安葬還是送去張湯處,猛然瞧見劉遺愛的右手呈現不正常的痙攣緊握。
“他手裡有東西!”
竇太主命令奴仆弄開劉遺愛的手。
奴仆們忍著懼怕上前,試圖展開劉遺愛的右手,但因為劉遺愛已經死透多時,手指肌肉出現僵硬,奴仆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打開他的手掌,取出一團外表沒有任何異常的褐色素紗。
素紗的四處邊緣都光滑完整有精密的針腳封口,證明它並非從其他織物上撕扯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
竇太主和陳阿嬌都困惑不解,隻能勉強確定被劉遺愛團在掌心的手帕大小的褐色素紗非比尋常,無法解開素紗的暗示。
“他究竟試圖表達什麼?”
母女麵麵相覷。
思考許久,竇太主命醫者前來,確定劉遺愛的死因。
醫者很快給出答案:“回稟主人,此人是中毒而死,毒從口腔灌入,身體沒有明顯掙紮痕跡,應該是自己服毒或者被他人在飲食中下了毒。”
“劉遺愛日常謹慎,住的地方也隱蔽,不會那麼容易被人找到機會下毒,而且,如果他是誤食毒藥身亡,為什麼要特意手中握著一塊褐色的素紗手帕?”
館陶母女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
簡單商議過後,陳阿嬌建議母親明日進宮,將劉遺愛留下的東西交給四公主,再經四公主之手把素紗送到衛青那邊。
竇太主本就是可憐劉遺愛才收留他,如今劉遺愛身死,留下的素紗手帕恐怕藏有秘密,將此物交給張湯,以張湯的聰明狡詐必定很快就能參透其中奧秘,但劉遺愛也難逃開棺戮屍的羞辱。
所以,陳阿嬌才提出將素紗經四公主送到性格溫和手段圓潤的衛青手中,竇太主立刻點頭同意。
……
從竇太主手中得到素紗後,李令月沒有立刻把這塊明顯包藏秘密的褐色素紗送去未央宮給衛青。
她握著素紗,輕輕聞了一下,聞到淡淡的酸腐味。
酸腐味?
酸?
酸!
李令月心下了然,讓上官婉兒點燃一盞宮燈,將褐色素紗罩在燈火上方。
隨著火焰烘烤,淺褐色的素紗表麵逐漸浮現深棕褐色的文字,竟是一封絕筆陳情。
陳情內容約三百字,內容前半截敘述自己對皇帝的忠誠、感謝竇太主多年來的接濟恩情,後半截內容則是感慨身不由己,表示自己不願作為前朝廢太子遺腹子被逆賊們裹挾,情願自殺明誌,最後附上與他往來密切的疑似逆賊同黨的多人名字。
“這個劉遺愛倒是有幾分忠義。”
上官婉兒歎道。
李令月道:“不單單是因為忠義,他連宗室身份都沒有,又何必為了根本不可能得到的皇位附和一群自以為是的逆賊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公主所言極是。”
“可惜……”
李令月收起素紗,送去未央宮。
此時,未央宮中忙碌非常。
留守未央宮的內臣們在衛青的帶領下,正與入未央宮議事的外臣們討論往日都是由劉徹親自裁決下令的國家大事,太史令司馬談和他兒子司馬遷在一旁記個不停。
身為儲君的劉據端坐兩排人中間,有時附和衛青為首的內臣,有時又讚成丞相為首的外臣。
當然,由於個人偏好,劉據讚同丞相為首的外臣的觀點的次數略多於讚成衛青為首的內臣們的次數。
至少,李令月來到未央宮時,他正言語肯定丞相為首的外臣們的觀點:“本太子以為屯邊之事不宜操之過急——”
“四公主——”
衛青看到李令月,出聲打斷劉據。
劉據臉上泛動不悅。
但是父皇曾說過,四公主可以在未央宮旁聽政務,劉據雖心有不滿,卻不敢公然表達。
“四皇妹,你突然來未央宮可是母後那邊有什麼事情?”
“母後無事,我有小事要見大將軍。”
李令月笑容可掬。
劉據看向衛青。
衛青淡笑著,起身走出大殿:“四公主——”
“這塊素紗是竇太主早些時候送來的。”
說話間,李令月將經過火烤後顯出絕命陳情的素紗交給衛青:“劉遺愛以死明誌,希望舅舅可以在父皇麵前為他美言幾句。”
“劉遺愛……”
衛青已經從霍去病處知道劉遺愛是前朝廢太子劉榮遺腹子,得知素紗是劉遺愛遺物,神情頓時嚴肅:“他的身後事——”
“竇太主已經找人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