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1 / 2)

情況容不得蕭玉案去想彆人。在回憶中,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言行舉止,記憶無法改變,他隻能和回憶中的自己說一樣的話, 做一樣的事。就像是消失許久的【都有】又回來了, 這種被束縛的窒息感是他平生最厭惡的。

萬幸這隻是回憶。回憶不具有任何力量, 他從不害怕回憶,也不會因回憶而沉淪。

蕭玉案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旁觀者, 內心毫無波瀾地看著另一個蕭玉案——那個對李閒庭,對一切還抱有期待的蕭玉案。

蕭玉案一連串的詢問沒有得到李閒庭的回答,甚至連一句“師尊怎麼會不要你”的敷衍都沒有。他問蕭玉案:“阿玉為何不想認蕭渡這個哥哥?”

蕭玉案抿了抿唇,道:“他是刑天宗的尊主,聽著不像是什麼好人。萬一他認錯人了, 我不是他的弟弟,那我的骨灰都會被他揚了。”

李閒庭失笑:“不會的。”

當時的蕭玉案沒有多想,如今重新聽一遍, 他隻覺得李閒庭這句“不會”似乎彆有深意——是蕭渡不會認錯人, 還是不會揚他骨灰?

蕭玉案垂首沉默。那時的他隻有十七歲, 還沒被李閒庭送到蕭渡身邊,麵對李閒庭時身上隱約還有一股天真的味道。雖然【都有】和他說過李閒庭不值得信任,可……可李閒庭是他的師尊啊,養育他成人,教他術法的師尊。小的時候他被師弟欺負了,是師尊把他抱在懷裡, 替他擦乾眼淚。他如何能做到全然不在乎。

蕭玉案抬起頭, 目光灼灼地看著李閒庭,道:“師尊如果一定要我去,我聽師尊的話便是。”

李閒庭輕輕一笑, “阿玉真乖。”

“但我想要師尊一句話,”蕭玉案道,“如果蕭渡對我不好,師尊會把我接回來嗎?”

李閒庭伸出手替蕭玉案將鬢角散落的發絲挽至而後,眼神溫柔似水,“會。”

……

琴聲又一次響起,周圍的景象快速變化,蕭玉案隻能看到一大片虛影。等四周再次歸於平靜時,他發現自己背著鬥笠,手持一把釣竿,坐在溪邊的石塊上。在他腳邊放著一草簍,十幾隻活蝦在草簍裡活蹦亂跳。

蕭玉案想起來了,這是他離開師門去刑天宗的那日。

釣竿晃了晃,蕭玉案耐心等了一會兒,正要收竿,一顆石子砰地一聲砸入水麵,掀起陣陣水花。水麵下的河蝦受到驚擾,嗖地一下遊遠。

蕭玉案頭也不回,惋惜道:“師弟把我的蝦嚇跑了。”

慕鷹揚冷沉著一張俊臉,“你真的要去刑天宗?”

蕭玉案慢條斯理地收起釣竿,“嗯。”

慕鷹揚嗬地一聲冷笑,涼涼道:“也是,刑天宗雄踞北境,有錢又有人,豈是區區虛府可以相提並論的。你有蕭渡那樣的哥哥,哪裡還看得上我和師尊。”

蕭玉案隻當沒聽見慕鷹揚的陰陽怪氣,拎起草簍,道:“我回去了。”

慕鷹揚雙拳緊握,待蕭玉案經過他身邊時,像是不由自主地,拉住了蕭玉案的胳膊。“蕭玉案,狗尚且不嫌家貧,你為了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說走就走,豈不是連狗都不如?”

蕭玉案眼眸猛地一凝,手悄然來到彆在腰間的無關風月上。有那麼一刻,慕鷹揚以為蕭玉案要對他動手,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幾分。

他沒猜錯,蕭玉案確實想對他動手,隻是他的行為再次被【都有】限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眼睛,強壓下怒火。

去刑天宗也不是全是壞處,至少他不用再忍受慕鷹揚了。

蕭玉案又一次忍了下來。他拎著河蝦去找師尊,想請師尊在他去刑天宗之前,最後為他做一次他最愛的煎鮮蝦餅。

他敲響了師尊的房門,門很快開了。開門的不是他師尊,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曼妙女子。

“我是刑天宗的護法,”女子道,“奉尊主之命,接公子去刑天宗認親。”

蕭玉案愣了愣,“我師尊呢?”

“你說李閒庭?他一早就下山雲遊了。”

蕭玉案臉色一變,越過女子走進屋內。以往師尊雲遊都會帶著他和慕鷹揚,偶爾一個人下山也會提前和他們打招呼。師尊不會不告而彆的,尤其是知道他馬上要走的情況下。

師尊不在屋內,也沒有留下什麼信件。他又去屋外找,書房,膳房……他找遍了整個虛府,仍然沒有看到李閒庭的身影。

女子等得不耐煩,催促他趕緊收拾東西同她上路。他說:“師尊是不是不知道我今日要走?”

“怎麼可能,”女子嗤笑一聲,“就是他讓尊主今日來接你的。”

蕭玉案胸口悶得慌,輕聲道:“是麼。”

蕭玉案不找了。他把釣了半日的河蝦悉數倒回溪中,收拾了兩件常穿的衣裳,對女子說:“走罷。”

離開師門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有人叫自己:“——師兄!”

他腳步頓了頓,但他沒有回頭。

……

場景再次變化。他已經到了刑天宗,和蕭渡坐在一桌的美味佳肴旁。一個瘦弱的少年站在他們麵前,戰戰兢兢地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說:“我、我來找哥哥。”

蕭渡問他:“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是不是能回師門了?”

“不能,”蕭渡說,“你還有用。”

……

他還在刑天宗,被蕭渡狠狠捏著臉頰。蕭渡眼神陰冷,牢牢地把他禁錮在手中,寒聲道:“所以無論我費儘心機為你做多少事,全是枉然。我明白了,阿玉。不過你知道嗎,隻要是我想得到的東西,還從未失手過。”

“因為我喜歡阿玉,想永遠寵著阿玉。”

九音螺被強行推入他體內,肆無忌憚地在他金丹裡作祟。他終於忍無可忍,做了一件他籌謀已久的事。

蕭渡嘔出一大口鮮血,倒在了他麵前。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渡,親眼看著他瞳仁裡的光一點一點渙散。

“阿玉,以後我不能保護你了。”

“哥哥走了。”

……

他在雲劍閣碧落齋的床上醒來,顧樓吟坐在他床邊,青絲白衣,眼中一片深沉的暗影。

蕭玉案前一夜被陸玥瑤指認為毒傷林霧斂的凶手,他還能睡得著是因為他相信顧樓吟,顧樓吟也相信他,他以為顧樓吟會幫他洗脫冤屈。

“你不守著你師兄,來我這乾嘛?”蕭玉案道,“難道你找到襲擊你師兄的凶手了?這麼快?!”

顧樓吟輕聲道:“我需要你的血。師兄中了劇毒,隻有蛇蠍美人能救他。而你的血裡,有大量的蛇蠍美人。”

“每次一盅,一日三次,持續……一月。”

蕭玉案笑了,“你怎麼不乾脆殺了我放血呢,這不是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