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1 / 2)

我哥哥超凶 槡茴 10775 字 4個月前

裡梅從來沒有料想過那些屍體會有被美知發現的一天。

或者說, 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一幕出現在眼前的時候,美知會是什麼反應。

那個夢做的很突然,好像是征兆,裡梅忽略心中的不安, 輕聲敲了敲門, 裡麵沒有人應。這個時候美知應該睡著了, 少年站在門口等待了一會, 或許是出於自己在半夜貿然跑到女性的房間裡有些猶豫,原本他並非是這樣的人,他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女性的亡魂, 即使她們長得再漂亮,裡梅也並沒有注意到這些。

但是美知不一樣,為什麼不一樣呢。

他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美知就是和旁人不同。

她會對自己笑,會不設防地和他訴說有關於那些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她的話裡有一半都是兩麵宿儺, 希望能夠得到他的安撫和站隊,儘管他隻會簡單地嗯一聲, 或是認真聽她說話,僅僅是做這些, 她就會高興一些,眼睛裡的光彩比他見過的彩霞更為耀眼。

還有,少年將手搭在門上,秀氣的臉上似乎柔和了一些,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袖子, 那裡曾是美知最喜歡抓住來撒嬌的地方, 他現在都能回憶起美知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她會耷拉著眼尾,一般這是她即將要討好自己的時候的表現了,鼻尖挺翹著,還有……柔軟的唇瓣會一張一合,喊他——

“裡梅。”

拉開門的少年並沒有在房間裡發現美知的蹤跡,他原本以為美知發現他站在門口倒映在門上的影子才出聲,臉上柔軟下來的神色還僵在臉上,微微側過臉,才發現那道比平日要冷漠的聲音是從右側傳來的。

而那裡,是廚房的方向。

裡梅以為自己足夠冷血,不會因為彆人的情緒而有任何改變,直到現在,身上的血液似乎在倒流,他望著那扇被推開的門,那裡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那裡藏著一隻吞噬人心的巨獸,曾經被他拚命掩藏的地方終究還是被發現了。

少女的腳步有些虛浮,她在喊過那一聲裡梅後就低垂著頭不看他,解下的長發垂落在她的臉頰旁,遮掩住了表情,裡梅看著她一步又一步的靠近,不同於在夢裡的追逐,他心慌意亂,連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看,他在害怕,右腳遲疑著抬起腳後跟,裡梅往後退了一步。

等到她完全走到裡梅麵前,他靠在門上,再無地方可退。

或者說,他早已被判了死-刑,再逃,也躲不掉拴在他脖子上的那根麻繩。

美知停下腳步,就站在他麵前二十厘米的地方,她仍然低著腦袋,但直到靠近,微喘著氣的裡梅這才發現美知的身體在顫抖著,就像看到了什麼極具衝擊力的場麵,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腦袋空白的少年這才反應過來,美知……她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啊,她的天真美好都建立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張白紙一樣的人被塗抹上了鮮血的痕跡,那是怎麼也抹不掉了。

是他們,周圍明明這麼大的空間,他卻無法呼吸般揪住了自己胸口處的衣襟,他的臉色蒼白著,張開嘴大口汲取著氧氣,是他們把美知拉入了這樣一個血腥的世界,是他們的罪孽將美知從天上拉了下來。

喉嚨的酸澀壓抑著他說不出話,將臉埋入陰影裡的少女動作緩慢地抬起手,那原本習慣揪住他袖口的手在發顫,少年的心在看到那隻手無力地抓在他身前的衣襟上停止了跳動,少女的指尖繃得泛白,她又喊了一聲裡梅,聲音輕到聽不見。

喉結艱澀地滾動著,他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沉悶的應聲,這一聲回應好像打破了周圍凝結的冷滯氣氛,少女也終於從那驚嚇中脫離了一半,美知吸了吸鼻子,聲音很細,似乎不願意被發現似的,然後小聲地啜泣了起來。

麵對這樣的美知,裡梅發覺自己手上的殺戮是如此的罪不可赦,她的一滴淚,是為他的罪孽,他從頭發絲到腳,都是如此的肮臟。

而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段時間的猶豫終於有了答案。

他終究和美知不是同一類人,美知天真浪漫地可以在下雨天暫時接納一隻翅膀被打濕的蝴蝶,而他的眼裡,連人的生命他都可以冷漠地剝奪。

生在最乾淨地方的人,又豈能和滿是人血的他在一起,即使是觸碰,那都是對美知的褻瀆,是他的妄想。

而如今,他走在懸崖的邊緣,唯一沒有墜落下去的原因是:一個脆弱的姑娘拉住了他的衣襟,臉上的淚如巨石一般沉重,堪堪將他拉住了,但他也離墜落不遠了。

美知甚至沒問那些人是怎麼回事,她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她不懂那些人做錯了什麼,也不懂裡梅為什麼要將他們藏在廚房裡不讓她看到,她矛盾著,本就是站在兩麵宿儺這邊的人,她本應該站在他們這邊的,但……

一大顆淚珠滾落下來,沿著她雪白的臉頰懸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鬼蜘蛛的世界裡,她隻能從旁人口中得知他殺燒擄掠的行跡,雖然也害怕,但是從未見到過,所以還可以安慰自己,假裝讓自己忘掉這些事情。

但她真正麵對那些屍體時,女人瞪大的瞳孔,小孩保持哭泣的臉龐,都定格在冰塊裡,她想要假裝看不見,假裝忘記這一幕,但有時候,越是想要忘記,就越是無法從她的腦子裡移開。

她不想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放在廚房裡,她也不想知道是誰把她們放在那裡,渾渾噩噩之間,走出了廚房。

美知望著裡梅時,眼前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她覺得自己虛偽又空有一腔憐憫,就像是鱷魚的眼淚。

裡梅想要遠離她,但看到美知這副可憐無助又找不到方向的樣子,他那顆流動著冷血的心臟又恢複了跳動,他忍不住對她產生憐惜和愧疚,伸手給她擦掉下巴上懸著的淚,濕潤的臉頰柔軟溫熱,他根本不想離開,自控使他沒有流露出任何留念的神色,快速收回手,聲線沙啞:“美知……”

他是想把這件事完整告訴她的,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他就再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更何況,宿儺大人……一直在期待美知的發現,這件事發生也是遲早的事。

然而美知並沒有給他講的機會,她腳底發軟,剛剛走出來是憑借著剩下的一點毅力,在看到裡梅後,她再也控製不住倒下,抓住他衣襟的手垂落下來,被眼疾手快地裡梅撈住了身體,抱在了懷裡。

他緊張地呼喚她的名字,被淚水浸透的濕睫顫了顫,美知沉默地閉上了眼。

裡梅把她抱到房間裡,蓋好被子,又準備去給她打水洗臉,他的動作又慌又忙,和平時大相徑庭。

濕熱的巾子敷在她的眼睛上,她剛剛哭過,秀挺的鼻尖泛著紅,臉上還有淚水流過的痕跡,嘴唇微張著艱難地呼吸著。

裡梅早已不記得哭泣是什麼滋味,他也不說話,跪坐在美知的床邊無聲地望著她。

因為被蓋住了眼睛,那巾子疊了好幾層有些厚,但這樣也方便裡梅可以毫無顧慮地看著她的臉,可以用他掩蓋著情意的眼神劃過她的耳廓,臉頰,還有令人垂涎地溫軟唇瓣。

他們之間挨得很近,但誰也不說話,就好像陌生人一樣,隔得很遠。

裡梅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如果美知沒有進廚房的話他還可以親近地相處,可以任由她毫無芥蒂地和自己說悄悄話,可以和她隔著袖子接觸,有時肌膚無意間的觸碰都能讓他暫停呼吸。

他的生活充斥著殺戮,當他發現美好的事物靠近時,隻好戴上假麵,掩蓋自己身上的血跡來獲取短暫的美好時光,在被發現之前,他度過了一段相當快樂的時光,當撕開假象,美好似乎又準備離他而去了。

他不恨,隻是希望能夠再多看她一會,即使遠遠地看著,那樣也好。

待得時間夠長了,他知道美知不會想和他說話,撐著地板準備起身離開,一隻柔軟的手似乎發現了他的想法,輕輕抓住了他的袖子。

就像以前一樣,但是卻再也回不到以前。

心跳得很快,裡梅壓抑不住嘴角的弧度,又重新坐了下來,將身體往她的方向挪動著,儘量讓美知感覺到舒服一些,突如其來的挽留似乎也並不能證實什麼,或許她再看到那一幕的時候還害怕著,或許是她不想孤單一人,不管是什麼理由,裡梅修甘之如飴。

他毫無睡意,就這樣靜靜地看到美知睡著,直到門外的天光開始泛起微微亮光,裡梅才發現自己坐了整整一夜,身體保持著動作沒有移動,他望著美知的睡顏,起身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揭開她蒙在眼睛上的布,但當他處在美知上方時,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

像是虔誠的信徒,動作無比輕地,在蒙住美知眼睛的那塊布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

五條家中——

五條家主正襟危坐,正在和其他家族人商討兩麵宿儺危險的事情,他們在那次大戰中損失慘重,不僅沒占到便宜,還損失了不少旁係子孫,時間一晃而過,這些仇恨並未隨著他的力量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就像釀酒,時間越長,酒香也愈發濃鬱。

他們根本傷不到兩麵宿儺,而有的人開始出主意,在兩麵宿儺的食材上下手。

之前也一直有做過這種安排,但那是裡梅過於警惕根本沒辦法安排下藥的人進去,直到前幾日,他們終於安排的那幾個人終於進入裡梅的視野中,現在已經過了幾天,兩麵宿儺並未傳出任何不好的消息來,但更讓他們鬆口氣的是,兩麵宿儺沒有發現他們的小動作,否則,誰也不能保證下一場大戰會什麼時候再次開啟。

五條家主用餘光瞥向坐在身旁沉默的直人,他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如果他沒有繼承六眼的話,五條家主根本不會將精力放在他身上。

這一場商討並沒有討論出什麼結果來,等到周圍人一一離開,五條家主冷下臉來給了他一巴掌。

少年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但沒有任何反應,好像已經靈魂不再,這種沒誌氣的樣子氣得五條家主拍桌離去,大廳裡已經沒有其他人在了,五條直人慢慢站起身,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撫摸上自己的臉頰,低聲笑了起來。

美知兩天沒說話,她坐在自己的房間裡蒙著被子睡覺,不知道天黑還是天亮,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吃東西,她聞到肉的味道就會反胃,不過兩三天,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清瘦了下來。

原本沒什麼肉的身體輕的像一朵雲,裡梅擔憂地看著她,似乎下一秒美知就要飄走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