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唯二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的，反倒是克拉克和布魯斯。
並不是因為什麼就算薇拉離開，克拉克還是能和她朝夕相處，布魯斯依舊是傑森老師這種亂七八糟的理由，而是兩個男人都清清楚楚的知道：
薇拉.塞納一旦做了決定，就無可更改了。
她決意要離開，誰也阻止不了她。
她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將所有的工作都交接完畢，雷厲風行地安排了接下來一年的主要計劃，就這樣離開了。
不僅如此，她不僅僅是離開了正義聯盟，還在不久之後，帶著傑森和瑪麗出國旅行，沒給克拉克和布魯斯半點兒和她溝通的機會。
這一頭，布魯斯的學生傑森興高采烈地跟著薇拉離開了，在臨走前還丟給了蝙蝠俠一個得意的眼神。
那一邊，麵對空空蕩蕩的三樓，麵對每天早晚的餐桌對麵空蕩蕩的座位，饒是克拉克本人也隻能苦笑了。
他們總是……拿薇拉沒有辦法。
可縱使是那時候的布魯斯本人，都沒有意識到，薇拉.塞納的離開究竟意味著什麼。
她在臨走之前，的確是將一切都安排好了，韋恩娛樂公司的未來計劃已經列好，所有的宣傳計劃都在穩定推進，正義聯盟這邊完全不需要插手，鋼骨隻用得抽出一點時間監控公眾輿論走向就可以了。
一切都沒有任何變化。
可一切又完完全全地變了。
沒有薇拉，正義聯盟內部會議的機會也就大大減少，他們再也不用在大魔王微笑著的威壓下提心吊膽地赴約，再也用不著踩點趕到會議室。
沒有薇拉，韋恩娛樂的變種人們不可能再想出和她一樣可怕的策劃，他們再也不用因為薇拉的突發奇想而被折騰得欲哭無淚，再也不會對著大魔王敢怒不敢言。
和薇拉相比，辛西婭和喬爾他們麵對超英時還心懷尊敬和畏怯，他們不可能、也根本不會去強迫他們做些什麼。
不會再有人力排眾議，逼得哈爾和巴裡生無可戀地脫掉製服。不會再有人拉走戴安娜，坐在露台上開導茫然落寞的女神。
不會再有人用刻意的忽略來保護未成年和半生化人，不會再有人再逼著他們背厚厚的演講稿。
沒有人再對超人頤指氣使，把人間之神使喚得團團轉還理直氣壯，沒有人再對蝙蝠俠毫不畏懼，不僅扒掉了他的馬甲還敢用口紅在他的盔甲上畫出小小的愛心。
不會再有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們是威嚴強大、能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也隻是超級英雄了。
綠燈俠有一整個扇麵要守護，他逐漸不再親自來基地，轉而以通訊的形式和正聯溝通。
閃電俠更多是待在中心城，在閃電倉鼠的名義下，他除了守護城市還要儘可能地照顧那些聞訊而來的玩家粉絲們。
神奇女俠正在和聯合國婦女署對接，她開始更多地出現在聯合國新聞之中，為了法案和女性權益滿世界地奔走。
正聯的基地逐漸冷清下來。
布魯斯往返於哥譚和正聯基地，在更多地將目光投向外星之後，他準備放棄掉目前的正聯基地，轉而在地球之外建造一座瞭望塔。
克拉克正在和特雷沃一塊兒應對沃克政府想出來的新花樣：他們想擴展正義聯盟的隊伍，將一些同樣擁有超能力的新人塞進正義聯盟。
每個人都很忙碌。
也正因為枯燥和平淡，在偶爾的見麵時，大家都不再像之前那樣尖銳而活躍，互相插科打諢，而是平靜……且倦怠的。
接到鋼骨的消息，正在和瓦斯奎與阿曼達等人周旋的克拉克抽出時間回了一趟基地——他不能像哈爾那麼任性，作為被音樂公司點明感謝的人，他總得聽聽專輯，向對方的友好做個回應才行。
不過，他來得有點兒晚，鋼骨已經把一地的禮品都收拾完畢了，克拉克就朝著倉庫方向走去：
“那些專輯被你收到哪兒去了？”
“……不在倉庫。”
鋼骨猶豫了一下，低低地答複，“我看那些都是周邊禮物……就送到她的辦公室去了。”
克拉克猛地一僵，隻覺得有什麼東西惡狠狠地打在自己的心臟上，他的胸膛裡抽搐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說：“這樣啊……”
整個正義聯盟，需要專門的辦公室來處理繁複工作的，隻有蝙蝠俠和薇拉。
為了他們兩個人能夠各自獨立工作，且方便及時溝通，他們特意將整間偌大的辦公處一分為二，做出了兩個互為鏡像的獨立辦公室，中間隻有一道隔音玻璃門相隔。
可就在這一年的時間裡，這兩間原本一模一樣的辦公室，卻在主人無意識的布置擺設下，變成了截然不同的房間。
布魯斯的辦公室裡乾乾淨淨，簡直就像是新房子一樣，連一點兒指紋都不會有，沒有一絲人氣。
他的所有文檔和計算機都上了牢固的密碼鎖，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忙碌些什麼，甚至會懷疑他根本就沒在這間房間內有過任何停留。
而薇拉的辦公室則繁複冗雜，無數個書架上擠擠攘攘地擺設著各種各樣的檔案袋、工具書、各種各樣的詞典、外語書……甚至還有兒童教育相關書籍。
幾乎每一本書上都有大量筆記，用法語、西班牙語、德語等數種語言混雜著寫成的文字讓人看了就覺得眼花繚亂，除開布魯斯之外，沒有人想去翻這些書和文件。
而在書桌的側麵，則擺著一個小小的冰箱和咖啡機，在平時，薇拉在工作的同時就喜歡伸手從冰箱裡拿甜點和飲料，一邊吃一邊看書和數據。
布魯斯很嫌棄薇拉的辦公室，他總覺得邊工作邊吃東西不是什麼好習慣，再加上薇拉本人厭惡所有人觸碰她的書桌擺設，兩個人一般都待在各自的屋子裡，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這一回，當克拉克打開辦公室的門時，本應該在隔壁的布魯斯，卻意外地出現在了薇拉的辦公室裡。
他就這麼坐在這間讓他曾經無比嫌棄的辦公室裡，忍著麵前各種亂七八糟的書籍、被鋼骨額外擺上去的各種禮物周邊，忍著一抬手就能撞到的冰箱和咖啡機，忍著薇拉的種種壞習慣擺設，麵無表情地編撰著各家公司送回來的周邊清單。
他本可以返回自己的辦公室去做這些小事，卻偏偏留在了薇拉的辦公室裡。
克拉克一抬眼，看見那隻小小的冰箱裡空空蕩蕩，他偏頭，正好撞上布魯斯陰沉沉的眼睛。
“……”
兩個男人對視了一眼，克拉克佯做平靜地扭過了頭。
他想，以蝙蝠俠的固執和刻板，他迄今從未清理這間辦公室，究竟是因為對於薇拉工作習慣的嫌棄，還是……單純地想讓她留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呢？
拿走唱片的時候，他閉上眼，仍然能回憶起薇拉在爭吵過後，在寒冷的露台上單獨對他和布魯斯透露的真相。
“這與我信不信任正聯，或者沃克政府、軍火集團其實並沒有身邊關係——好吧，或許有一部分的關係，你們應該也猜到了。”
夜風之下，衣著單薄的女孩靜靜地站在天空邊，她歎了口氣，朝著皎潔的明月伸出手掌。
“正義聯盟的名聲已經到了臨界點，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倘若再往前踏一步，等待你們的就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一個全民崇拜，一個不會有任何反對的聲音，一個超級英雄就是絕對權威的世界。”
“可是捫心自問……你們真的需要這樣一個世界嗎？”
超級英雄就不會做錯事嗎？超級英雄就能始終堅持本心嗎？超級英雄就能保證自己所說的買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完全正確的嗎？
“當你們成為了被高高捧起的‘神’，當我真的利用輿論，將正義聯盟的名聲保護得滴水不漏，什麼樣的錯誤也能被原諒，什麼樣的失誤也能被掩蓋，越過那條底線……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薇拉眯起眼睛，她纖瘦的身影好似就要被大風吹走一樣，她衝著月亮張開手掌，然後用力握緊。
“知道嗎？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製造的每一起事端，也從未真正站在公正的立場上，我站在了正義聯盟這一邊。”
“……正義聯盟迄今並未合法，我避重就輕；超級英雄曾經造成的戰損，我轉移視線；沃克曾經想推動《正聯管控法案》，我聯合弗朗西斯暗中使絆子，我一直在使手段，我一直在製造陰謀操縱人心。”
她語氣溫柔，卻帶著森森的危險，那雙湖綠色的眼眸好似要結冰一般，她輕柔而危險地說：
“輿論沒有真相，隻有立場。”
她站在正義聯盟這一邊，也為此用儘了虛偽的手段和陰險的毒計，現在正義聯盟的形式一片大好，她就該收手了。
否則，真要讓她繼續操縱下去，薇拉自己也不保證未來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到了今天，克拉克仍然能記得當天夜裡的露台上自己那一片空白的大腦。
而露台的另一側，布魯斯整個人好似一尊雕塑一般，全身上下都硬得像石板。
薇拉不是……不信任正義聯盟。
她隻是不信任自己。
是她在說服自己放手，是她在告訴自己要克製。
“行了，不用板著臉了。”
說著，女孩兀自抽了抽鼻子，忍著打噴嚏的衝動，從露台上離開了。
她越過超人和蝙蝠俠，和兩人擦身而過，從風中傳來了她的最後一句話：
“那些陰謀詭計和無恥手段就由我帶走了，接下來——做你們自己就行。”
她是卑鄙小人，他們是坦蕩真誠、象征正義和真理的超級英雄，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
那天夜裡，在全世界都在為正義聯盟而瘋狂時，親手製造這一切的女孩轉身離開。
那隻蝴蝶在寂靜無人的午夜裡悄無聲息地消失，隻留給了他們一個病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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