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厭說要離開,然而離開之前, 他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
六月初, 他翻出家裡的存折, 交給馳一銘:“家裡所有的錢, 供你上完高中和大學。”
馳一銘低頭, 看見上麵的一串數字怔了怔, 竟然有二十萬!這麼些年, 馳厭為段天海工作,還替楊嵩這群富二代改裝車子,攢下了不少錢。
馳一銘沒有伸手接,他臉色極其難看:“你就這樣走了?”
馳厭沉默了一下:“我不能永遠做段玲的一條狗。”
馳一銘眼眶發紅:“哥, 你留下吧, 把工作辭了。我不要你的錢,我自己也會想辦法賺的。”
馳厭把存折放桌子上:“密碼是你母親生日。”他說完進屋收拾東西, 除了船票和衣服, 他所有東西都留給馳一銘。
馳一銘眼神淡下去,看著馳厭的目光有些冷。1995年, 他母親出車禍死去。那個冬天特彆冷,家裡什麼都沒有, 風雪肆虐。
馳一銘發著高燒。
十一歲的馳厭背著他, 一路往北走。
那時候馳厭乞討過,偷過小鎮的饅頭, 還為了給他治病向醫生下跪。
一個孩子,背著另一個孩子, 去投奔他舅舅。
年少不知事,後來他們才知道有賠償款的事。
那一整個冬天,他們幾乎死過一回。那時候馳一銘最恨馳厭。
因為他母親出車禍的時候,手上拎著一個生日蛋糕,是為馳厭買的生日蛋糕。
媽媽撿來馳厭時,七歲的馳厭抱著一個繈褓流浪。
裡麵就一塊布繡著“厭”,孱弱的男孩子餓得要快死了。馳一銘的媽媽給他喂飯,替他治病,給馳厭過生日,還告訴馳一銘:“以後他就是哥哥。”
馳一銘無比討厭這個“哥哥”,在媽媽死的時候,這種厭惡到達了頂峰。
然而那個生病的冬天,是馳厭背著他,闖出了一條生路。
他心中仇恨又茫然,卻勉強承認了這個哥哥。這麼些年,馳厭不吃不喝也要養大他,讓他念書,而馳厭自己輟學去修車。
然而現在,馳厭也要離開了。
馳一銘麵無表情問:“什麼時候走?”
“三天後。”
“你走了,以後就不是我哥了。”馳一銘扯了扯嘴角。
馳厭回頭看他,眸中漆黑,許久,他淡聲道:“今年我十八歲,馳一銘。我為你活了十一年。”
下跪,被打,修車,沒有書念,去做人家走狗。
都是為了七歲那時候吃的幾口飯。
馳厭平靜極了:“馳一銘,我不欠你什麼。”他為了那塊蛋糕,保護了馳一銘十一年。然而馳一銘的母親,卻不是因為買蛋糕出的車禍,而是被人惡意撞死的,隻不過她死前哀求馳厭保護好馳一銘。
十一歲的馳厭臉頰瘦削,沉默著在她病床前磕了個頭。
馳厭隻是想,活得像個男人而已。
*
馳厭沒有向段天海辭職,他去的時候孤身一人,走的時候也毫無存在感。
第一個發現他離開的是段玲。
段玲被段天海帶去見一個叔叔家的兒子,段天海近來身體不好,人一天天變老,就會越來越憂慮,他怕自己死了段玲沒人護著,於是帶段玲去“相親”。
他們這樣的有錢人都可以早早定親,本來段玲也十八了,段天海知道她外在的缺陷,於是幾乎把整個段氏都作為段玲的嫁妝了。
然而那個叔叔的兒子,一直非常不耐煩,後來等到段天海和父親讓他們培養感情的時候,他和段玲吵了起來。
段玲潑了他一杯水,他當即衝上去打段玲:“艸!”
段玲下意識就道:“馳厭,給我弄死他!”
許久不見少年身影,她才發現馳厭並沒有來。
段玲披頭散發,怒道:“馳厭呢,他不想活了嗎?”
張叔連忙衝進來,這才告訴她:“他好像離開了。”
段玲臉色變了幾變,心裡升起一種荒誕感,她當場也不相親了,跑去找段天海:“爸爸,張叔說馳厭不在我們家工作了,你幫我把他抓回來!”她眸中憤恨,“把他抓回來,我知道所有人都嫌棄我,他沒有嫌棄過。”
馳厭像是個沒有感情的人,然而段玲眷戀這份無情。
段天海疼她,讓人去查,查出來馳厭已經準備走了。段玲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
馳厭坐在船尾,戴有為說:“你老看港口做什麼?我們又不會有人來送彆,你弟弟會來嗎?”
六月的天,晴朗極了,天空湛藍色,陽光出奇明媚。
馳厭不說話,然後他皺眉看見戴著口罩的段玲從車上下來。
她眼裡全是怒意:“你要走?我同意了嗎?”
馳厭看她一眼,那一眼依然冷淡。
段玲氣不過,抬手要甩他巴掌。
馳厭捏住她手腕,一把將她推開:“滾。”
段玲怔住,不可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眸中怨毒:“把他捉住,不許他走。”
她帶了兩個保鏢,那兩人立馬聽命過來。戴有為連忙說:“有話好好說啊,段小姐,彆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