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道：“好幾大箱呢，壽官想看什麼？”
她忽然輕輕呀了一聲。
淩昭回到府裡，去了四夫人那裡，問：“我小時候的東西還留著呢嗎？”
隻淩昭不知道，就在他為著張家和林嘉的事忙碌的這幾日，有兩個東廠的番子到了應天府的地界。
也有長命百歲的吉祥語，也有家族的印記。
曾榮以前是替四夫人管事的，見識不少，道：“是，這樣的就是倒黴，凡被盯上的，幾沒有逃得了的。”
他這兩天，都使桃子盯著她，便是恐她想不開。
他們前往的第一個地方，是陵縣下轄的一個小鎮附近的一個村子。
找得到當然好，找不到就當是命。
淩昭拿走了魯班鎖裡的玉鎖片：“我拿回去拓一下。”
林嘉顫了顫，唰唰地在和離書上簽字畫押按了手印，遞給他：“簽完了，你快走。”
他將林嘉娘親那片玉鎖上的印記拓了下來，給京城侍郎府的管事寫了封信，讓他去打聽。
曾榮問：“她人呢？”
和離書上有了男女雙方的簽字畫押，還差個中人見證。
淩昭用手攏了攏她的頭發，拔下自己發髻上的玉簪，將她的長發重新綰起。
四夫人對她的關注終究還是因為淩昭。當她嫁了的那一刻，四夫人便覺得她和淩昭的事已經結束了。
簪子？
雖有拾人牙慧的嫌疑，但淩昭還是決定，要把他自己的玉鎖，也送給林嘉。
他抽走了她發間的金簪。
真的怕極了。
淩昭道：“已經救出來安置了，這事不要跟我母親說了，免得她擔心。”
時人講究留很多東西。
“彆來了，求你了。”她低聲道，“我真的怕。”
四夫人：“留著呢……吧？”
淩昭沒辦法，歎氣：“知道了，我走了。”
果然媽媽門清，笑道：“都留著呢。”
且名聲受損，被規訓得迂腐一些的，一時想不開可能就不活了。
便選了這一根給她。
隻不能就這麼不找，這不符合淩昭的作風。
淩昭立刻明白了：“那根？”
“嗯，”林嘉道，“那根。”
數次回眸，終還是走了。
婚姻坎坷，於一個女子來說就是最大的磨難了。
曾榮答應了。
那根簪子被杜姨娘戲稱為“樹杈子”，但林嘉一看就喜歡。
淩昭道：“我想看看我小時候的東西。”
淩昭聽著她這樣低低呢喃，都心痛。
淩昭為她選簪子的時候，看到這一根，便想到當初第一眼，他將她誤當作梅精雪靈。
你意誌薄弱，便誘你去賭，你好色，便在青樓掏空你的錢，你愛讀書好風雅，也可以作假古物故意讓你打碎仙人跳，讓你賠得傾家蕩產。
簪環首飾便再貴重，也就是那樣，花錢就能得的物件罷了。
林嘉歎氣：“我糊塗了。”
他道：“若無事，便不過來了，你照顧好自己。過幾日，把小寧兒給你送來。”
待幾大隻箱子送過來，淩昭好一通翻檢，果然找到了自己小時候戴過的玉鎖片。
這些事指望她有什麼用，還是得指望管事媽媽。
糊塗都是好的，有些女子可能就緩不過來，瘋了的也不是沒有。
實際上林嘉嫁了之後，四夫人便也沒再過問她了。
曾榮作為中人簽字畫押，和離書生效。自此，張安與林嘉，再不是夫妻。
她看到了“嫁妝”二字，想起一個事，筆杆指了一下螺鈿魯班鎖：“光想著叫你幫我拿回這個，忘了跟你說還有我的簪子。”
淩昭道：“各種東西。”
怎比得上這小鎖，曾貼身佩戴過好幾年，且按照風俗，這裡麵等於是寄了命。
“那種東西多的是，”他說，“不必掛念。”
曾家隻是林嘉出嫁的門麵，四房借的殼而已。跟林嘉還沒有來得及處出感情來，但也為那姑娘感到惋惜。
鴉青柔順的長發便垂泄下來。林嘉扭頭看他。
淩昭自然不肯說，隻道：“我的東西，都送到我那裡去吧。”
還能是哪根呢，自然就是她及笄的時候，淩昭贈的那根。
四夫人問：“什麼東西？”
她也能猜到那根簪子應該不比金銀簪子便宜。隻她還想不到到底有多貴重。本就是出自大匠師之手，又是古物，傳了好幾代，價值可比她嫁妝裡那十畝水田了。
指甲、乳牙，留頭時剪掉的頭發等等。小時候的繈褓、肚兜，有條件的都會留。
淩昭道：“他生意好起來，被人盯上了，做了局坑他，不稀奇。”
便是淩昭，想起前日晚上的事都還在後怕。何況她是當事之人，還殺傷了那樣一個對她有邪念的成年男人。精神上怎能不被衝擊。
她扭頭看向自己的媽媽。
淩昭問：“怎了？”
村子裡有幾戶人家姓杜。
林嘉道：“快走。”
“又要折騰一趟，真是。”她喃喃道，“我這兩天，總糊塗。”
淩昭露出了微笑。
孤男寡女為什麼不能共處一室，的確是有道理的。
因世間就是這樣，女子的一生榮辱好壞，都被捆在了男子身上。
淩昭選了曾榮。
林嘉如今已知人事，隔著空氣，都能感受到淩昭手心的溫度。
簪形宛若天然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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