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我什麼？”
“王小二這幾年的努力都是為了有一天也能保護你。你輕飄飄地就要把他退回灰塔，你有沒有想過這回毀掉他的人生價值？”
“他還年輕，還可以改變人生的方向……”
老子也曾經想過要保護你，把你當成老子的方向，但事實證明人生那麼長，變數那麼多，還有更好的方向。
冷不丁，洛輕雲的手指在談墨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你乾什麼！”
談墨顫了一下，他覺得不是錯覺，當洛輕雲的指節觸碰到自己的皮膚時，好像有細微的電流通過，一陣心悸。
“改變人生方向？談副隊，你覺得灰塔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嗎？你不要王小二，以他在醫療班的成績，他會被派去其他的一線部隊。”洛輕雲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就像過了風霜的刃，過濾了多餘的情緒，隻剩下理性的冷，“如果他被分到我這裡來，我可能會任由他自身自滅。他就會成為看起來可以爬很快但其實已經死了的紅螃蟹。”
談墨低下頭，“洛隊，你特地把我攔下來分析王小二的事情，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希望你作出最好的選擇，儘一切努力保證自己的生還率。王小二這樣的醫療兵，隻要能熬過半年的外勤任務，他就一定能在關鍵時候救你。把他放到其他前線隊伍裡，變成紅螃蟹？還是留在你的隊裡悉心栽培，變成一隻有戰鬥力又爬得快的黑螃蟹？”
又是選擇題……洛輕雲真的很喜歡給人留下看似送分實則送命的題。
他不是洛輕雲，他沒有決定彆人生死的能力。
“說服我做出最理智的決定固然是你攔下我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就是明天我們兩隊就要對抗演練了，你想確定我的近身格鬥是不是像傳說中的那麼爛。”談墨冷冷地回過頭來看向他。
洛輕雲果然回答說：“你的近身格鬥倒沒有像是傳說中的那麼爛……而是比傳說更爛。”
“你……”
談墨氣的快吐血，正要掙紮，洛輕雲的手背蹭過了談墨的臉頰，談墨頓時動都不敢動，肩膀都聳了起來，透過冰涼的手套傳來的輕微酥麻感讓談墨手臂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之前騙了我吧。”談墨咬牙問。
“我騙你什麼了？”
“你說你這雙手的能力是那個……那個什麼！”
“那個什麼是哪個什麼？”洛輕雲的臉上沒什麼笑意，聲音也沉得像沒有波瀾的寒潭，當他麵容冷淡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產生危險的感覺。
可談墨卻隱隱覺得對方在調侃自己。
“你這雙手的能力應該是和生物電流有關吧？”談墨一想到洛輕雲之前假惺惺告訴自己的答案，簡直就是信了他的邪！因為和生物電流有關所以需要這種絕緣手套？
洛輕雲低著眼，以談墨的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隻是覺得他的狀態和視頻裡越來越像。
“談副隊，你要不要把我的手套摘下來試一試？”
談墨不知道洛輕雲這話到底是耍自己，還是真的，所以悶著聲不說話。
“要……還是不要？”
又是選擇題。
談墨想起了視頻裡洛輕雲也是用這樣的表情問自己的醫療兵——你是要我和你一起死在這裡……還是乾脆‘越界’把它們都殺了？
隻不過洛輕雲對談墨的那句“要，還是不要”裡，帶著幾分談墨自己都能察覺的誘哄意味。
洛輕雲的醫療兵順著他的意願做出了選擇，於是沒了命。
所以談墨才不要回答他的送命題。
“洛隊，哪怕是在最黑暗的角落，攝像頭也已經普及了。你說如果停車場的監控室發現你把我堵在黑暗角落裡，不知道有什麼不軌意圖，你這謙潤如玉的西洋鏡會不會被戳穿了？”
談墨沒有順著洛輕雲的選擇題來，洛輕雲毫不在意。
“如果被戳穿了那就索性不要西洋鏡了。不過那時候這雙手碰的就不是談副隊的臉了。”
洛輕雲的指節抬起，談墨下意識躲避，他以為洛輕雲又要敲自己腦門，卻沒想到那隻手隻是在談墨的眼睫毛上碰了一下。
那種特彆的感覺又要襲來，仿佛已經凝聚在了洛輕雲的指尖，即將從手套的另一麵滲透出來。
“哦，答錯了紅螃蟹和黑螃蟹的問題，談副隊該履行賭約了。”洛輕雲的左手捏著右手的手套，隱隱露出手腕來。
談墨的心臟猛烈跳動了起來。
——不要摘手套！不要靠近我！
“你的心跳好快。看來你真的相信我說的這雙手的能力了？”洛輕雲的聲音幽幽地從身後傳來。
談墨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洛輕雲的胳膊向外推，但對方隻是更加用力地收了回來，把談墨勒得死死的。
“行了洛隊！王小二的事情你管得太多了！還是你就是以王小二為借口來找我麻煩！”
“因為王小二……很像曾經跟著我的醫療兵。”
瞬間，曾經一度成為談墨夢魘的場景再度湧來。理智告訴談墨不要讓洛輕雲說下去，但是內心深處卻有一種強烈的探究欲，到底從洛輕雲的角度，發生了什麼？
“那是一個高度繁衍狀態的生態區，吞噬了我所有的隊員，隻剩下我和那個可憐的醫療兵了。他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從不懷疑我的任何決定，隻有那一次當我把所有被胎果同化的隊友殺掉，他崩潰了，求我就讓他們留在抬果裡。我很想知道，當他的信仰崩塌，當他來到死亡邊緣，當仇恨將他吞沒之後，像他這樣單純又盲目相信我的人，會作出怎樣的選擇？我問他，到底是選擇我們一起死在這裡，還是讓我越界？”
談墨閉上眼睛咬著牙又掙紮了一次，洛輕雲的雙臂很輕鬆地讓他的腳尖都脫離了地麵。
“彆廢話了，這段我在任務錄像裡看過了！沒有新鮮的就放開老子！”
“哦，果然我就說你看過。”洛輕雲帶著調侃笑意的聲音忽然冷了下去，“談副隊，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選？和我一起死……還是看著我越界？”
問出這樣的問題，這家夥果然在某些時候讓自己脫離了人類的角度。
“洛輕雲，你覺得從一個善良的人那裡檢驗到了人性的惡，是不是很有成就感？”談墨反問。
洛輕雲竟然毫不遲疑地回答：“是的。能回答我的問題嗎，談墨？”
來了來了，送命題在這兒等著他呢！
談墨冷笑了一下，咬牙切齒地說：“在我這裡，沒有所謂開普勒世界和人類的界限。用什麼樣的角度生存，是你的決定，不是我的問題。”
洛輕雲有一瞬的失神，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用什麼樣的角度生存，是你的決定”。
“但是洛輕雲，如果你膽敢跨過你和我的界限，我一定會乾掉你。”談墨艱難地側過臉，目光倔強而決絕。
洛輕雲的心臟像是被一把鋒利匕首的尖端挑了起來。
“你和我的……什麼界限？”
談墨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地撞開了洛輕雲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跨上了一旁的機車，“轟”地一下就衝了出去。
“有病就去治病！用你的醫保去看心理醫生——”
談墨的機車衝出停車場的時候，還不忘朝洛輕雲的方向比了個手指。
風把談墨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包括他的心緒。
洛輕雲站在停車場的陰影裡，望著談墨離開的方向。
這時候，洛輕雲的通信器顫了顫，張秘書發了一張圖片，是在之前那個數碼相機裡的。
圖片裡的談墨專心致誌地看著目標，紅色的瓢蟲就落在他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