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隻老鼠靈敏得很,談墨這一下紮下去竟然隻截斷了它的尾巴。
它發出刺耳的叫聲,從女孩媽媽的身上跳了過去,沿著車廂狂奔,跳進了另一截車廂。
“糟了!不能讓它跑了!”
談墨一邊撥通了灰塔調度中心的電話,一邊跟在那隻大老鼠的身後。
“緊急通報——發現開普勒生物蹤跡!疑似蟲蘚種子的受體,是一隻老鼠!正在地鐵一號線從藍銀路開往豐和路樞紐中心的列車上!申請關閉本次列車車廂!封閉地鐵!申請關閉本次列車車廂!封閉地鐵!”
他必須跟著這隻老鼠,如果能把它關進車廂裡算是幸運,如果沒關進去又沒人跟著,再想找到它無異於大海撈針。而且如果前麵車廂裡有無辜群眾,談墨必須儘全力把他們帶出來。
終於,談墨和那隻大老鼠被關進了最後一節車廂裡,通信器裡傳來調度中心的聲音。
“談副隊,你是否攜帶武器?”調度中心的工作人員問。
“坐地鐵上班能帶什麼武器?塑料算嗎?”談墨捏緊了手裡塑料,心想這調度中心得多沒常識?
那隻老鼠死死盯著談墨,眼中凶狠的光像是要撲上來鑽進談墨的五臟六腑裡啃噬撕咬。
“談副隊,對該生物的評級沒有出來,安全起見請您儘快撤離。”
談墨心裡覺得好笑,已經被封閉進了車廂裡還怎麼撤離啊?他又沒有隔空穿物的能力。
“廢話不要多說,在我被這隻老鼠吃了之前,你們趕緊派人來!”
話音剛落,大老鼠就迫不及待地竄了過來,那股氣勢如同炮彈要在談墨的身上炸出個大洞。
談墨抬起一腳狠狠踹了過去,爆發力驚人,直接把那隻大老鼠踹到了車廂對麵的頂部角落裡。
哐啷一聲,這要是普通老鼠早就骨頭都爛了。
但這隻老鼠掉在地上吱吱兩聲,嘴裡吐出來的不是血,而是蟲蘚!
“草——”
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裡都有最基本的開普勒生物應急設備,談墨立刻趴下來,從椅子下麵把一個紅色的盒子拽了出來。
那隻老鼠掙紮著爬起來,而談墨將應急盒子裡的噴槍取了出來。
噴槍裡裝配的是凝固藥劑,操作原理就像滅火器,雖然不能像藥劑彈被射出槍膛那樣遠距離釋放,但可以趁著這隻老鼠攻擊力下降的時候趕緊把它凝固!
“哧啦啦”藥劑噴發的聲音響起,老鼠想要逃跑,但是最終還是被凝固在裡麵了。
談墨向後退了兩步,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我那隻小白貓也被你給吃了吧?老子得給它報仇!”談墨冷聲道。
這輛地鐵停在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窗外是黑洞洞的地鐵隧道,隻能得等著治安隊的人來確定危險解除,否則車廂不會開,他們也到不了站。
這時候,談墨的通信器裡傳來一條語音信息,是洛輕雲的。
[哪兒呢?不打卡了?]
大概是因為電波乾擾的原因,洛輕雲的聲音比平常更低沉,笑意帶著磨砂般的質感,聽覺神經被他的聲音擦過,莫名酥癢起來。
洛輕雲恐怕先一步到了灰塔,卻發現談墨沒有來上班,於是發了條語音來。
談墨剛要回答自己差點被大老鼠吃了,誰知道車廂裡響起“哢嚓哢嚓”的聲音。談墨記得這個聲音,這是凝固的蟲蘚塊碎裂時候的聲響!
真是消停不了三秒!
談墨拎起噴槍衝過去,果然看見裂紋正在擴散,他還沒來得及抬手,裂紋就像火山噴發一樣,蟲蘚如同水蒸氣一般噴了出來。
談墨趕緊向後撤,他不確定自己身上有沒有被噴到,但是很快整個車廂都附著上了蟲蘚,像傳染病一樣,金屬車廂壁震顫著,那是蟲蘚在吸食營養,然而金屬作為無機物,沒辦法給蟲蘚提供養分。
在這整個空間裡,談墨是唯一的營養源。
談墨對著通信器,本來想說的是“洛隊,三十秒到得了嗎?”,但他意識到自己多半要掛在這裡了,這個三十秒趕到的要求,恐怕會給洛輕雲本來就不美好的餘生帶來內疚和陰影。
“談墨,你同情他,誰來同情你啊!”談墨自嘲地說。
鋪天蓋地的蟲潮湧向他,談墨深刻地明白,上一次被洛輕雲保護的自己其實多麼幸運。
還好,在奶茶店裡沒讓洛輕雲告訴自己,那個影響他開普勒臨界值的最重要因素是什麼。
談墨知道,自己最害怕的不是當洛輕雲越界的時候救不了他,而是辜負他以命相托的信任。
“嘖……沒想到我竟然會因為一隻大老鼠而領盒飯……這才是真的灰塔笑柄!”
這些蟲蘚,會附著到他的身上,讓他發癢,先是吸食他皮膚的養分,當皮膚逐漸融化,接著就是滲透進入他的血肉……整個過程恐怕不會超過十分鐘。
愛德拉之花的痛苦他都能忍受,蟲蘚並不算什麼。
不同的是,忍受愛得拉之花的神經毒素還能活著,但是忍受蟲蘚就隻是體會死亡過程。
談墨向著四麵八方噴灑藥劑,這些蟲蘚十分繁盛,談墨都覺得不可思議,僅僅是一隻肥老鼠提供的養分怎麼能讓它們如此蓬勃。
就在這個時候,談墨通信器裡傳來洛輕雲沉肅的聲音,封閉車廂帶來的悶熱感在那一刻冷卻下來。
[談副隊,十分鐘內我會抵達你的位置。]
談墨必須承認,洛輕雲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現在就像趴在懸崖上的死樹上,樹乾已經蛀空了,搖搖欲墜,眼下就是萬丈懸崖,風還刮得呼呼響。
覺得自己死定了的時候,有人從懸崖上麵扔繩子下來,要救他。
可惜,這繩子有點短,談墨恐怕是夠不著了。
[談墨,收到請回答。]
洛輕雲的聲音再次響起。
談墨咬著牙,不斷噴灑藥劑,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
其實這一次,他不認為洛輕雲真的能趕上,等洛輕雲到了搞不好連他的屍體都被這些蟲蘚吸收乾淨了。
[談墨,‘收到’兩個字你不回說嗎?]
洛輕雲的聲音更沉了,和剛才語音裡帶著一絲試探和調侃的語氣全然不同,這是完全的工作狀態。
以及……他在擔心他。
談墨咬著牙,回答道:“你他媽廢話那麼多!來就是了!都是蟲蘚!”
[談墨,你聽好——蟲蘚不會吃掉你,所以你彆害怕。]
“我沒有害怕!”
[也不需要視死如歸。]
談墨愣了一下,洛輕雲怎麼知道他抱著的就是“視死如歸”的想法。
[蟲蘚釋放的氣體會讓你產生幻覺,你要小心的是這個!立刻把車窗砸開逃生,明白嗎?]
“砸開車窗?蟲蘚都會蔓延出去的!”
[蟲蘚的蔓延是有範圍的,沒有什麼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洛輕雲的聲音很鄭重。
像是在托付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給談墨,而這件事就是談墨的性命。
就在這個時候,那隻老鼠忽然躥了起來,談墨猛地趴下,驚險地躲了過去。
“死老鼠又活了!”
[因為它的體內有蟲蘚的種子。]
談墨本來以為它還要攻擊自己,沒想到這貨竟然開始死命地撞玻璃窗,“砰——”地一聲腦袋撞裂開,腦漿子都濺到玻璃上了,但是那隻老鼠被某種力量控製著,繼續不停地撞。
漆黑的隧道讓玻璃窗像鏡子一樣映照出那隻老鼠猙獰扭曲的臉,配著骨頭和玻璃碎裂的聲音,就像午夜恐怖片般毛骨悚然。
終於窗子被它撞裂了,玻璃渣落了它滿身,黏在它的傷口裡,它絲毫感覺不到痛,鬼魅一般躥了出去。
眼見著蟲蘚又要把車窗給覆蓋上,談墨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就是一踹,也不怕蟲蘚落在自己身上,把整麵車窗都踹開了,踩在窗沿上縱身一躍,追了上去。
那隻老鼠受了傷,跑不了多遠。如果放任它不管,它為了恢複自己的傷勢,就需要更多的有機物——植物、動物還有人類都會成為它的食物,整座城市也會成為它的後花園。
“洛隊,我去追那隻老鼠,你放心我不會跟它硬碰硬!你動作快點!”
[收到。]
談墨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洛輕雲竟然會回複他“收到”,這感覺就跟自己當了隊長給洛輕雲下了命令一樣。
那隻老鼠的腦袋都開了瓢了,腦漿和血隨著它的疾馳灑落在地鐵隧道裡。
談墨在黑暗中隻能打開通信器的燈光來照明,他順著地下軌道向前跑,死死鎖定那隻老鼠的方向。
跑了幾百米遠之後,談墨就失去了那隻老鼠的蹤跡。
“靠……跑哪兒去了?”
談墨小心地四下張望,他懷疑那隻老鼠就埋伏在頭頂上某個角落裡,等到自己一鬆懈,它就會發起襲擊。
通信器的燈光照明很窄,談墨隻能放慢速度。
“哢吱”一聲,他的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談墨低下頭,發現那竟然是某種動物的骨頭。
燈光一寸一寸地照亮,談墨辨識出來那是貓的骨頭。
……這該不會是那隻被自己送去寵物醫院的小白貓吧?
看樣子它最後還是成為了老鼠的食物。
談墨跨了過去,他驚訝地發現這裡不僅僅是有貓的骨頭,還有其他的動物骨頭……比如老鼠、狗、甚至於……人類。
那個疑似為人類的遺骸已經被蟲蘚吞噬得差不多了,隻剩下小手指還有頭骨的一小部分,但談墨還是認出來那是人類。
小手指邊還有一個扳手,工具箱摔壞了,裡麵的東西散得到處都是。
如果談墨沒有猜錯,這應該是個地鐵維修工,誤入了大老鼠的領地,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它的食物。
這裡就是那隻老鼠的巢穴了。
四周靜悄悄的,安靜得有種聽覺被屏蔽的錯覺。
除了自己的呼吸,談墨就隻能隱隱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那是牆體深處滲透的水聲。
通信器提示電量不足百分之二十,燈光暗了下來,僅僅能照亮麵前巴掌大的地方。
談墨眯起了眼睛,他所有的感官集中起來,黑暗中無形的力量從四麵八方湧來壓迫著感官,他拿起了那個扳手,忽然猛地回身一揮,把某個東西狠狠砸了出去。
——是那隻大老鼠!
“吱——”它落到了幾米外,砸在了牆壁上,“咚——”地一聲在隧道裡回蕩。
但它殘破的身體本來就是被蟲蘚所控製,談墨聽見了稀裡嘩啦類似碎磚爛石被踩到的聲音,那隻老鼠又跑了。
“還真是怎麼都死不了啊。”
談墨冷笑了一下,心想洛輕雲那家夥不是說十分鐘就會到嗎?
這都幾分鐘了?
還真是洛輕雲的嘴,騙死人的鬼。
現在情勢已經完全對自己不利,不能再跟下去了。
談墨向後準備退離這個地方,通信器微弱的燈光掃過,談墨忽然發覺那些零散的屍骨延伸向了不遠處,那片牆壁上好像有個洞。
過去?還是不過去?
談墨意識到了——這隻老鼠是故意把他引到這裡來的。
還真是心機深沉,辛苦了您嘞!
越是這樣,自己就越不能進去。
大老鼠,還是有緣再會吧。
談墨又向後退了一步,就在後腳跟落地的那一刹那,一隻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瞬,談墨的血液向心臟衝湧而去,背脊湧起一陣冷寒,頭皮發麻——竟然有人能悄無聲息的接近他,而他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前麵挺有意思的,談副隊不去看看?”
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談墨側過臉,對上了一雙在黑暗裡顯得意外明亮的眼睛,是洛輕雲。
談墨二話不說,掄起扳手砸向洛輕雲的腦袋。
洛輕雲一把扣住了談墨的手腕,側臉很輕鬆地避開。
“你他媽走路都沒聲音嗎?扮鬼嚇唬誰?”談墨咬牙切齒地說。
緊繃的心弦在那一刻放鬆了下來。
“我嚇著你了?”洛輕雲笑了一下。
這家夥的五官被黑暗渡上了一層幽藍的光,談墨彆開了眼,把手收了回來。
“我還以為你是那隻大老鼠呢。”
“談副隊,你想清楚,是我好看還是那隻大老鼠好看?這都能認錯?”洛輕雲反問。
“你好看,你最好看啦。你小心藍顏薄命!”談墨沒好氣地說。
雖然不甘心,但必須承認洛輕雲這家夥一出現,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頓時被安全感取代。
“走吧,談副隊,過去看看。”洛輕雲走到了談墨的前麵,打開了通信器,整個通道明亮了起來。
隧道兩側和頭頂的牆麵斑駁,裡麵還嵌著休眠中的蟲蘚。
當光線掠過,它們噴出些許氧氣,發出類似蒸汽燙衣機般的聲音。
談墨看著洛輕雲的背影,心想這個小氣鬼既然找來了,怎麼連把槍都不給他帶來。
“其他人呢?怎麼就你一個?”談墨問。
“疏散地鐵群眾,還有保護調查小組。”洛輕雲回頭看了談墨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隻有我,把談副隊放在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