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墨笑了笑,開口道:“這樣看來,我的退休金應該不會少。”
“退休?談墨,你已經是二隊的副隊長了,監察員的黃金年紀,還擁有那麼重要的戰鬥經驗。退休?你想得美啊。”李哲楓沒有好氣地說。
“什麼?我左眼受傷了!你知道眼睛對監察員有多重要嗎?我都瞎了一隻眼了,還不讓退休?”談墨指著自己的左眼,義憤填膺地說。
李哲楓冷哼了一聲,“瞎了?你現在覺得左眼疼嗎?你仔細感覺一下你的左眼是視力模糊還是看不清東西?”
被李哲楓那麼一提醒,談墨閉上了右眼,他發現自己不但還看得清,左眼的視力似乎更清晰了。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
他明明記得鴻蜮的神經線幾乎要把他的左眼給拽出來,就這樣還能看得見?
李哲楓側了側臉,示意周敘白的方向。
談墨眯起了眼睛,“小白,不會是你治好了我的眼睛吧?”
他知道周敘白是醫療兵出身,但從沒想過眼珠子都被紮穿了周敘白還能給治好?
周敘白抬起了雙手,在談墨的麵前十指相觸,拉開無數條肉眼無法數清楚的神經線。
“這是……這是你身為融合者的能力?”談墨問。
周敘白點了點頭:“是的,這些神經線既可以像鴻蜮那樣對獵物發起進攻,也可以接駁神經。我就是用這些神經線修複了你的左眼。”
談墨看了周敘白良久,開口問:“……兄弟,你要不要那麼實誠?你可以等到灰塔批準我光榮退役,支付我養老金和撫恤金之後再治好我的眼睛!你這樣子,我就還得繼續服役了!你忍心嗎?”
李哲楓甩了個白眼,而周敘白完全沒有預料到談墨一點都不感激自己。
“你現在是融合者了,感染你的還是什麼曆史悠久的原始開普勒基因,你就沒有想到你用你的神經線弄好我的眼睛,我也會被感染?”談墨又問。
周敘白立刻搖了搖頭,“不會的。我幫你修複眼球的神經線構成是蛋白質,等到你的眼睛完全長好,這種蛋白質也會被你的身體吸收。它們和我用來進攻的那種神經線是不同的。”
談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們隊傷亡情況呢?”
李哲楓回答:“高隊還在隔離,吳雨聲多處骨折,恐怕沒那麼快出來,常恒也是。就是你們隊的技術員陳蘊犧牲了,評估小組進入生態區之後,找到了他一半的遺體。”
另外一半應該是被米諾斯蟲消化了。
談墨側過臉,眼眶紅了。
周敘白說:“墨哥,你要是想哭就哭吧。”
“陳蘊是我的同班同學。這才幾年啊,一半都沒剩下了。”談墨轉了個身。
李哲楓摸了摸談墨的後腦勺:“還有我呢。”
“對,你也是我的同班同學……你一定得像小強那樣打不死。”
“還有,墨哥……我要離開二隊了。”周敘白說。
談墨沒轉身,他在知曉周敘白成為融合者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會離開了。
這麼高級彆的融合者,再多加訓練,一旦掌握了自己的能力,他會比高炙還厲害。
“去哪兒高就啊?”談墨悶悶地問。
周敘白回答:“去四隊,當副隊長。”
“可以啊,老子出生入死這麼幾年才混了個副隊長。你畢業才多久啊,就副隊長了。”
周敘白沒說話。
“小子,萬事多小心……我不想再在瞄準鏡裡看到你。”談墨說。
周敘白笑了,有點孩子氣,“我想保護你,就像每次你帶我出新手村一樣。”
【銀灣市裝甲車內】
車隊轉過了最後的街口,灰塔近在眼前。
何映之聽完了李哲楓所說的那一段經曆,看向談墨的左眼,“所以,他左眼上的小疤,是被鴻蜮的神經線傷到的?”
“是的。”李哲楓點了點頭。
何映之的心頭微顫,“在那之後,鴻蜮的心眼被送到了中心城基地,我就是後續研究的負責人。”
這一切多麼巧,何映之當時收到這個標本時高興得三天不吃不喝就為了研究它。當時他還問過擊中鴻蜮的監察員是誰,研究助理告訴他那是銀灣市灰塔的談墨。
早在幾年前,他就知道談墨這個名字了,可惜他醉心於研究,沒有問其他的信息了。
李哲楓又說:“我們曾經贏過鴻蜮,但是現在你要談墨扔下洛輕雲就這麼離開,他這輩子都不會甘心。”
何映之很嚴肅得看向李哲楓:“李隊,其實你心裡也很清楚,那一次你們能乾掉鴻蜮有多少僥幸在裡麵。”
李哲楓點了點頭:“首先,最大的僥幸就是那頭鴻蜮沒有獲得足夠的營養,它隻消化了五個人類而已,它的能力並沒有全麵複蘇。而地鐵站下方的那頭鴻蜮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我們無法估量。”
何映之點了點頭:“是的。”
李哲楓又說:“地下空間狹小,不比三年前那個空曠的地方,我們恐怕連躲避它神經線攻擊的空間都沒有。”
“沒錯。”
“當年有高隊在鴻蜮的腹中用自己的能力來束縛了鴻蜮的行動速度,但這一次沒有人能幫我們那麼做了。”
何映之前傾,極為認真地著看向李哲楓說:“你既然心裡清楚這些劣勢,而且你們一起長大,他對於你應該就像家人和兄弟,你為什麼還要放任談墨去冒險呢?”
“因為這一次那個鴻蜮如果複蘇,它會比三年前的那一隻帶來更大的危害。被它捕獲的不是普通的融合者,而是洛輕雲。他體內蘊含著你們中心城至今還無法準確測量的開普勒能量。如果鴻蜮得到了他的能量,彆說一個小小的銀灣市了,我懷疑這隻鴻蜮會在地下開疆拓土,直搗中心城。”
何映之的眼瞳一顫,當時他隻想著無論如何要保護談墨的安全,可現在想來李哲楓說的沒錯,絕不能讓鴻蜮吃掉洛輕雲。
“我們的實力也比上一次要更強。雖然高隊不在了,但是我還在。我可以用黑火來抵抗鴻蜮。”李哲楓說。
何映之搖了搖頭:“你的黑火原理是在開普勒生物體內產生大量的電流,讓它們的細胞自爆。但是像鴻蜮這樣級彆的開普勒生物,它會抵禦你的生物電流入侵它的內臟。你就算能毀掉它的軀殼,卻動不了它的心眼。”
“不是還有洛輕雲在它體內嗎?我們是不是低估了洛輕雲的破壞力了。像是他這樣的人,哪裡會甘心被鴻蜮消化?我們要對付鴻蜮,就要趁著洛輕雲還能幫上忙的時候。猶豫得越久,洛輕雲的消耗越大,我們的勝算就會越低。”李哲楓側過臉看了看談墨,又說,“這裡是銀灣市,我們的地盤。各種打擊型武器應有儘有,比起三年前那場戰鬥,我們更有贏的資本。如果說地下空間狹窄不夠我們和鴻蜮周旋,炸平了就好。”
何映之張了張嘴,看了一眼談墨,“我可以同意你們的行動。但有一點,談墨必須留下。我甚至可以向中心城要求給你們提供最強大的遠程打擊,但是談墨要在我的身邊,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李哲楓眯起了眼睛,“果然,我早就猜到了你見到了鴻蜮連半點觀察的心思都沒有,立刻就撤離,是因為談墨。他跟你到底什麼關係?你為什麼把他看得那麼重要?”
何映之握緊了拳頭,開口道:“雖然我不確定,但是這孩子的父母曾經保護過我。我本來應該帶著他去避難的,但是在避難的途中我把他給弄丟了。”
何映之緩緩低下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
“我以為這個孩子沒了……可是當我在這裡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感覺,他就是那個孩子。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嘴巴都跟他爸媽長得太像了。我不能讓他出事,就這麼點骨血了。”
何映之的聲音顫得厲害,他的喉嚨像是被掐住了,回憶湧上心頭,將他的肩膀壓垮。
身旁的警衛員賀瀧拍了拍何映之的肩膀,這個時候說什麼都無法安慰到他。
“我的父母是很勇敢的人嗎?”
談墨的聲音響起。
何映之燉了一下,用很堅定的語氣回答:“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意識到談墨聽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何映之抬起頭來看向他。
李哲楓扣著談墨的後頸,將他拉開,“醒都醒了,還靠我身上占我便宜。”
“你的便宜,我當然不占白不占啊。”談墨笑了笑,看向對麵的何映之,神情很認真,目光裡有一種讓人無法撒謊的堅定,“何教授,既然我的父母是這世上最勇敢的人,他們的兒子怎麼能成為懦夫呢?”
何映之頓了頓,“你……什麼時候醒的?”
談墨坐直了,回答道:“從阿哲問你和我什麼關係開始。”
何映之呼出一口氣來,冷聲道:“既然這樣,你也知道我的態度了。和鴻蜮戰鬥,生死難料,你得活著。”
“何教授,其實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熟悉。甚至靠近了你都覺得你身上的味道好聞。我猜想,小的時候你一定抱過我,哄過我,甚至也保護過我。我們每個人都是父母留下的獨一無二的骨血,都有人盼著我們回家。但是何教授,我必須要去戰鬥。”
“你和他們不一樣!”何映之忽然情緒失控吼了出來。
“哪裡不一樣?不都是灰塔訓練出來的外勤隊員嗎?被鴻蜮吞下去的是我的隊長……雖然那家夥總是喜歡讓自己陷於危險之中,對他而言隻有在極致的危險中才能獲得極致的力量。我不知道洛輕雲能撐多久,但我知道他不會那麼輕易狗帶。”
何映之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儘量讓自己聲音平緩地開口道:“你並沒有像李哲峰或者洛輕雲那樣的能力,你去或者不去對於這場戰鬥都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談墨回答道:“可我自信——我是灰塔最厲害的監察員。”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車頂發出“哐啷”一聲,車輪抓地不穩,搖晃了一下,像是從高空中有什麼東西墜落。
“怎麼回事?”何映之看向駕駛員。
“不知道啊!好像有什麼東西跳到車上了!”
何映之的警衛員立刻取下了腰間的配槍,子彈上膛的聲音格外響亮。
李哲楓卻一把摁下了對方的槍口,“彆擔心,自己人。”
談墨扯出了一抹笑,一把將車窗拉開,半邊身子探了出去。
風刮過他的臉,發絲飛揚而起。
在車頂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微卷的發絲,大而圓的眼睛以及帶著一絲天真氣質的臉龐。
“周敘白!果然是你回來了!”
周敘白側過臉,伸長了手臂一把將談墨的腦袋摁回了車內。他一個轉身,單手掛在車窗邊,兩條腿敏捷地伸了進去。
談墨給周敘白讓了個位置,他輕而易舉地躥了進來。
“小白!”談墨一把抱住了周敘白,把他的腦袋薅了個亂七八糟。
周敘白露出靦腆的笑容,和李哲楓對視之後互相點頭示意。
“周隊,跟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來自中心城的專家何映之教授,他和談墨……的父母是舊識。”李哲楓介紹說。
周敘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和墨哥的父母是舊識?您好,我是三隊的隊長周敘白。”
“周隊……你是怎麼跳到我們車頂的?”何映之好奇地問。
周敘白笑了,拇指和食指捏住又分開,就能看到無數根細若遊絲的熒藍色透明絲線,“用它們降落的啊。”
“啊?”何映之還是不明白。
“我本來坐飛行器回灰塔複命,但是看到了你們的車隊,感覺到了李隊和墨哥在這輛車上,就用神經線連接了飛行器,像滑索一樣降下來,想嚇唬一下墨哥,沒想到墨哥一下子就猜到是我了。”
何映之睜大了眼睛:“你的神經線可以延伸到這麼長?”
周敘白莞爾一笑,“當然可以。”
談墨一把摟過周敘白的肩膀說:“這家夥比蜘蛛俠還厲害呢!蜘蛛俠的絲線的作用範圍就那麼一點點,但我們周隊的神經線卻能像瀑布一樣,萬馬奔騰啊!”
周敘白歪過臉,反手就把談墨的腦袋給摁下去了,“你還敢跟我說萬馬奔騰!我給你打了那麼多次衛星電話,你都不接!”
“接了你的電話也沒什麼好事!不是叫我少吃糖就是叫我多鍛煉!我一瀕臨退休的老人鍛煉乾什麼?保溫杯裡泡枸杞才是王道!”談墨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腦袋從周敘白的手下拯救出來。
周敘白看了看李哲楓,再看了看何映之,“氣氛好像很緊張啊。是因為半小時之前被發現的鴻蜮嗎?”
“是。”李哲楓點了點頭,“一隊的隊長洛輕雲被它捕捉了。”
周敘白眉梢一揚,“洛輕雲?那個單人乾掉一整個四級生態區的洛輕雲?”
談墨點了點頭,“那家夥沒死。但我們再不去撈他,他就真的會變成大便,被鴻蜮拉出來了。”
周敘白張了張嘴,“我才……剛吃了個漢堡。”
李哲楓看向何映之說:“何教授,周隊也回來了,我們的勝算又多了一分。我知道您顧及談墨的安危,但是身為監察員,他的位置是在製高點尋找機會射擊,危險係數比直麵鴻蜮的我還有周隊都小。”
周敘白也開口了,“我認識的談墨,不會扔下自己的隊友,不會放棄一切有可能的希望。他不是溫室裡的小花,他是……我們的定海神針。”
談墨看向周敘白,“小白,你對我的評價這麼高?”
周敘白露出了一個嫌棄的小表情,“你自己幾斤幾兩心裡沒點數嗎?哪一次哪吒鬨海完了不是我們給你擦屁股?”
何映之的警衛員開口道:“何教授,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一個人一旦自己堅守的原則和驕傲都被折斷了,活著也跟死了沒什麼不同了。”
何映之閉上了眼睛,咬著牙,“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是。”談墨的回答很堅定。
“那你……一定要活著回來。”何映之睜開了眼睛,看向談墨。
“等我活著回來,請您告訴我……關於我父母的故事。”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