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能退(1 / 2)

秋漫渾身像是在寒冬臘月裡一般, 手腳冰涼, 喃喃。

“可是,可是花絲鑲嵌的傳人就那麼些了, 我學了十幾年……”

“我不在乎。”秋博簡打斷, “管它什麼傳統手工藝,什麼燕京八絕,失傳不失傳的,我不在乎, 我隻在乎我女兒。”

“那外公的心願……”

“你外公已經走了,他的執念他自己帶入土,就不要禍害後人了。”

好半晌, 秋漫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秋博簡不僅說話堅決,甚至帶著罕見的強勢,這是秋漫熟悉的秋博簡, 但是是對外人的秋博簡,從來不是對待她這樣的秋博簡。

很有好一陣沉默,女孩兒再開口,聲音低極了,孱弱的仿佛被風一吹就能散掉。

“所以, 那場車禍和盛豐, 和外公究竟有什麼關係?”

“媽究竟為什麼會出意外?爸, 你告訴我吧。”

秋漫閉上眼, “我想知道, 很想。”

“我當年也在車上, 我是有資格知道的。”

聞言秋博簡渾身的力氣被抽乾,他就靜靜坐在那裡,什麼都沒變,可眼睛裡流露出來的傷慟,讓這個向來看起來精明的男人,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幾歲。

想起那一天,仍舊曆曆在目,好像歲月不曾逝去,傷慟也不曾結痂。

秋博簡的愛情隨著明虹,葬在了十多年前那個下午。

“我來說吧。”一直旁觀的秋霖開了口,“我知道,我來吧。”

……

秋博簡說不出口的話,換秋霖來說,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甚至於,他也不想回憶。

當然,如果不出意外,秋家所有人應該都不想回憶那一天。

但是車禍的起因,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是貫穿好幾年,源自一場由來已久的觀念差異。

這觀念差異來自盛豐,也來自明虹和外公之間。

“當時媽已經接手盛豐有將近十年了吧,媽和你一樣,從小都是學習花絲鑲嵌的,繼承了外公的願景,希望將即將失傳的老手藝發揚光大,讓舊的工藝在新時代,煥發出新的生命力來。”

“前幾年應該是在學習公司的管理模式,到後期,在盛豐的發展上,媽和外公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分歧。”

“媽覺得應該擁抱時代,雖然是老手藝,但盛豐珠寶款式終究太老,前些年還有在申城的名望支撐,但是隨著國外的大牌流行進駐市場,單靠名氣吃老本是不可取的,既然其他的珠寶品牌都開始做起簡潔款式,盛豐也應該做。”

“外公做了一輩子傳統珠寶,流行的簡潔審美和他相悖,他認為這樣盛豐和其他申城的珠寶品牌就沒什麼區彆的屈服於市場,他想守住傳統手藝,堅決不退步。”

“你知道的,外公管了盛豐一輩子,向來說一不二,媽和外公很像,也是個倔脾氣,甚至於在我看來,有些時候,你也繼承了這種犟脾氣。”

“兩個人的觀念發生了抵觸。”

“但媽還是孝順的,尊重外公的意見,所以即使很想改變盛豐的經營模式,外公不準,媽就暫時沒有行動。”

“再後來,宋筱來了申城。”

“媽幫宋筱開了夢筱珠寶,在夢筱裡投了很多錢,但這些都不是關鍵,在盛豐不能實行的那些理念,媽在夢筱做了……後來你知道的,夢筱異軍突起,在申城順利的紮下根來,同時盛豐每個月的利潤依舊在穩步下滑,市場已經說明了,媽才是正確的。”

說到這個地方,秋霖下意識去摸口袋,想抽一隻煙排解心頭的那種煩躁。

煙拿到了手上,秋霖捏在手裡,沒拿出來。

“然後呢?”秋漫不安。

“然後……”

秋霖看秋博簡一眼,爸已經把眼睛閉上了,對這段過往目不忍視。

“外公還是沒同意,但是有市場數據的支撐,媽和外公頭一次,在公司問題上爆發了爭執,各不相讓,都堅持自己的立場。”

“那段時間,隻要回外公家,或者媽在家裡和外公打電話,基本都是在吵。”

“媽等不下去了,想實施自己的方案,外公堅決不讓。”

“那就這樣僵持?”秋漫問。

秋霖搖頭:“沒。”

“沒多久,媽就不管外公的意見,開始在公司成立小組,進行新產品線的開發。”

“那段時間新產品線的開發媽很忙,爸覺得媽在盛豐上傾注了太多的時間,想讓媽放棄盛豐,老爺子想怎麼樣就讓他怎麼樣,不要天天吵,搞得一個家不像家。”

秋漫雙目微睜。

“然後,大家一度都很情緒化,爸媽那天在家裡吵完之後,外公又打電話來,媽就帶著你去了外公家裡,當時媽和外公意見也沒統一,新品又亟待發售,是矛盾最激烈的時候,外公不認同媽的方案,媽卻已經鐵了心要改革。”

“回外公的家的路上,外公電話又來了……”

秋霖長出口氣,垂目。

“然、然後呢?”秋漫顫抖。

秋霖喉頭被什麼黏住了,微微哽咽。

秋博簡神色不知道在嘲諷什麼,又帶著苦澀,“你外公是個急脾氣,一直給她打電話,你媽也是個不饒人的,在高速上就敢接起來……”

秋漫瞳孔擴張。

“吵著吵著,就出事了。”

“車禍。”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再講了,秋漫聽過無數遍了。

明虹護住了她,自己卻受了穿透傷,傷到了動脈,失血過多,等搶救的人員過來再送到醫院,就已經,晚了。

生命是很強韌的,生命也是很脆弱的。

秋漫是看著明虹離世的,據說醫護人員抱起她的時候,她正哭著喊媽媽……

年紀小,受刺激太大,秋漫再醒過來就得了創傷性應激障礙,選擇性遺忘了以前的事情,嶄新得像一張白紙。

秋霖深呼吸:“這些年來,爸和外公都很自責,尤其是外公……”

“自然,不約而同的,他們兩個也不太提車禍的事情,甚至不怎麼提起媽來。”

“媽走之後,極度的傷慟下,外公終於想通了,同意了變革,盛豐開始上新品,然後保持這種經營模式持續到今天……”

秋漫失語。

張口無言。

她無法評斷,甚至這些往事也不是她能評斷的。

書房靜默良久,甚至跟隨宋筱收拾東西的祝竹都回來了。

祝竹來征求秋博簡的意見:“秋總,宋總常用的東西都收拾好了,家用的一時半會兒也帶不走,宋總的意思是明天回來再清理……”

秋博簡:“不用再回來,她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全丟了。”

祝竹失語片刻,點了點頭。

秋博簡又道:“今天你就留在這邊,明天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她住過的房間,東西全部換一遍。”

“軟裝換了簡單,那大件,比如床啊,衣櫃,梳妝鏡這些……”

“我說全部。”秋博簡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