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第 118 章(2 / 2)

照見過肖忠幾人的描述來推測,肖忠若是不解蠱,隻怕沒有一兩個月好活就會老死了。

可他既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汴京,便說明根本不擔心宮中之事。

“母後若是知道關於肖忠鑽研蠱術的什麼,便趕緊說出來吧。”薛振盯著宋太後幾乎嚇得麵無人色的模樣,“……若是錯過這次機會,母後未必還有下一次機會了。”

宋太後劇烈地哆嗦起來,整個人往床頭蜷成了一團,隻顧得上用力地搖頭,卻咬緊牙關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

薛振並未繼續逼問,他連腳步都未移動過分寸。

不消片刻,恐懼到了極致的宋太後發出了一聲沙啞的叫聲。

床邊候著的眾禦醫隻得又立刻上前施救,這次卻發現無論怎麼也沒辦法再將蠱蟲壓製下去,隻好跪著同薛振請罪。

薛振卻並不意外。

如果蠱蟲這麼輕易就能被壓製,那宣閣就不會留下一命換一命的法子,而是如何一勞永逸地壓製住蠱蟲、卻不傷人性命的辦法。

“母後清醒了大約一刻鐘。”薛振道,“下次再能壓製住蠱蟲時,再著人來喊朕。”

雖說剛才隻是試探,但果然……宋太後是知道關於肖忠秘密的。

至少,她知道了不少。

這一次碰見宋太後清醒過來,是薛振趕了巧,宋太後再度陷入瘋癲中後,他便很快離開了。

就如同秦北淵花了兩個月處理他自己的後事,薛振也有許多緊要的事情需一步步鋪好。

——他實在沒有更多的時間了。

皇帝和丞相到底不同。秦北淵可以說死就死,但薛振不行。

可一意孤行這四個字已被薛振刻進了骨子裡,哪怕顧南衣不同意,他也一定會想辦法解蠱。

還她就是了。

全部都還她。

*

宋太後此後果然又陸陸續續清醒了兩次,到了三月下旬時,已經整個人被折磨得形銷骨立,原本富貴端莊的鵝蛋臉瘦脫了形不說,整個人麵如菜色,往那兒閉著眼睛一躺時,乍一看簡直和死人沒什麼分彆。

還是死了許久的那種屍體。

梁院判在旁這近一個月,光是看都覺得不是人能受得住的。

這可比什麼酷刑都來得恐怖。

可取蠱次次都失敗,蠱蟲狡猾得像是能思考一般,令梁院判愁禿了頭。

第三次宋太後醒來時已經完全沒了說話的力氣,隻顫顫巍巍地在嬤嬤手裡寫了一個“帝”字。

嬤嬤連忙張羅著讓人去請陛下過來。

薛振果然很快趕到,麵色也有些灰暗,但同宋太後這一宮殿的人比起來,倒還能算得上是好的。

嬤嬤立刻朝薛振跪下,儘量鎮定地道,“啟稟陛下,太後娘娘想同您說話。”

薛振揮退眾人,隻點名留下了一個梁院判在旁守著。

梁院判在一眾同僚“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同情眼神中留了下來,心中卻很鎮定。

他一點也不害怕聽見不該聽的東西。

恰恰相反,關於這詭異蠱蟲的情報是梁院判現在最想知道的事情之一,僅次於即將到汴京城的沈其昌所要講述的秘密。

前者關係到能否繞開一命換一命的限製解蠱,後者則同解蠱的代價息息相關,無論是哪個都極為重要。

梁院判上一次想儘方法也沒能治好昭陽長公主的病,從天而降地得了第二次機會,自然不願浪費。

宋太後說不出話來,也沒有力氣趕梁院判走,隻能睜著一雙暗淡無神的眼睛盯著薛振的方向。

殿中隻剩下三人之後,薛振才走到了床邊,他注視了宋太後一會兒,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又坐到床沿,將自己的手遞給了她。

宋太後用虛軟無力的手指飄忽地在薛振手心裡寫字,有時候連一個字也寫不完便要停下來休息片刻,整個人簡直比剛出生的嬰兒還來得脆弱。

寫完一整句話對她來說太過費力,隻能挑著寫幾個重要的字眼。

薛振辨認著筆畫,先是一個肖字,再是一個蟲字。

他稍一思索便將字與字之間連起來,道,“肖忠確實研習蠱術,這母後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就知道了。”

宋太後的手指頓了頓,卻接著又寫了一個宣字。

薛振擰眉,“……宣閣?”

宋太後動作幅度極小地點頭,再度寫的還是肖字。

薛振沉吟了半晌,才問,“肖忠知道宣閣為皇姐種蠱,垂涎不渡的作用,所以暗中研習蠱術自己製作了一件贗品種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宋太後點頭又搖頭,還想再寫字,卻似乎不知道怎麼言簡意賅地用一兩個字解釋,急得咳嗽起來。

梁院判在旁插了嘴,“陛下容稟。據秦相所言,肖忠對蠱術的鑽研並不到家,他自己應該也知道如此,不敢貿然使用。恐怕他是在得知自己將死之後,走投無路,才將自己研製出的子母蠱分彆種在了他自己和太後娘娘的身上。”

宋太後長出了一口氣,點頭確認了梁院判的說法。

她枯敗的目光不自覺地投向了自己的手臂,好像要穿透衣袖看到那顆令她厭惡又恐懼的黑痣。

夢見肖忠的時候她就直覺地知道大事不好,發覺自己手上突然長出這顆痣時更是急迫得策動了半個太醫院來診治,終究是一無所獲。

可到底是沒逃過,肖忠早說過,他要死也會拉她一起下地獄。

宋太後從前還以為是肖忠大放厥詞,現在才知道他是有的放矢,卻已經遲了。

四月十二,這個日子光是在腦中閃現就能叫宋太後渾身血液停止流動。

宣閣到底是算準的,那就是她的死期,她已經能看見閻王殿了。

宋太後心有戚戚的短暫期間,薛振思索了片刻梁院判的說法,卻揪住了宋太後話中一點細節,“此事宣閣保密得緊,消息從未傳出,被宣閣種蠱的秦北淵都沒聽說過,肖忠怎麼會知道?”

肖忠雖然也能仗著同太後的親近當寵臣權臣,可他那點呼風喚雨的本領要和秦北淵比,還是差了不止一截的。

宋太後麵露茫然地搖頭。

從她的神情中,薛振看得出宋太後根本沒考慮過這問題。

“母後還有什麼要說的?”他隻能接著問。

宋太後眼睛一亮,寫字的動作都快了兩分,費力地在薛振掌心裡一筆一劃地寫了兩個字。

“密……室。”薛振緩緩地將其念了出來,“肖忠從前有一處密室?”

宋太後點頭。

“就在汴京城中?”薛振又問。

得到宋太後的再度確認過,薛振立刻令梁院判出去找人取汴京城內的地圖來給宋太後指地點。

梁院判跑著離開,宋太後突然又緊緊握住薛振的手,在他手掌心裡寫了一個“顧”字。

薛振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顧南衣?”

宋太後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用力地點了兩次頭,而後又潦草地寫了個“見”。

薛振沉默了下來,沒有作答。

宋太後急得將“見”又寫了一次。

她想在死前親眼見到顧南衣究竟長什麼樣、親口問顧南衣究竟為什麼知道“四月十二”。

得不到顧南衣究竟是不是昭陽的答案,宋太後隻覺得自己就算死了也不會瞑目。

薛振這才開了口,思考過後的結果是乾脆利落的拒絕,“朕不會讓皇姐來見母後。”

宋太後先是愕然,而後領會了薛振話中意思,驚恐地睜大了那雙已經在枯瘦的臉上顯得相當突兀的眼睛。

“母後曾經為難皇姐諸多,沒必要再見一麵。”薛振冷淡地說,“……她連朕也不想見,母後自是也不想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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