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以為已經沒事了的梁院判一口氣還沒鬆完, 險些直接摔到了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殿下怎麼會不認識我了?!”蘇嫵難以置信道,“殿下,我是阿嫵啊!親手帶著長大的阿嫵,您認不出來了嗎……”
蘇嫵情緒幾乎崩潰哭起來的時候,秦朗察覺到顧南衣也有了兩分罕見的無措。
“抱歉, ”顧南衣輕輕地說, “你先彆哭,若我忘了你,那是我的錯, 你不要哭。”
這般安慰著蘇嫵的同時, 顧南衣卻不自覺地加重了施加在秦朗手上的力道。
她在緊張。
秦朗想。
這樣一點小事居然讓顧南衣覺得緊張。
秦朗沉默著將想去安慰蘇嫵的顧南衣按回了床頭,轉頭對蘇嫵等人道,“我們出去說。”
杜雲錚率先上前兩步, 半是安撫半是強迫地將蘇嫵帶了出去, 梁院判長籲短歎地離開,到門邊時順勢將目瞪口呆的福林也推了出去。
“你先睡。”秦朗看向顧南衣, 他用手指當作梳子輕輕梳理過她的長發, “此時夜深, 彆的事明日起來再說。”
顧南衣仰頭看著他, 眼瞳澄澈又通透。
“夜深時還有這麼多人在我院中,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叫我怎麼安心下來?”她無奈地問。
秦朗邊抽了顧南衣背後枕頭讓她躺下, 聞言頓了頓道, “那餓不餓?”
顧南衣笑了起來, 到底還是順著秦朗的意思躺了下去,側著頭問他,“那些人我真的本都認識?”
秦朗頓了頓,將被角掖好的同時道,“明天再說。”
顧南衣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堅持追問便閉上了眼睛。
秦朗靜靜地等了片刻,直到顧南衣的呼吸平靜下來,才悄無聲息地從床邊起身走了出去。
杜雲錚正在安慰抽抽搭搭的蘇嫵,看起來剛見了些成效,聽見門開合的聲音,他抬頭同秦朗對視了一眼。
秦朗冷靜地道,“她早就開始忘記從前的事了,隨著時間逐漸忘得越來越多,越久遠的事情,忘得越快。”
梁院判喉嚨乾澀,咽了口口水才道,“想必是蠱蟲作用。”
蘇嫵深吸了口氣,她粗魯地抹了自己的眼淚,冷聲質問秦朗道,“你為什麼一直不說?”
“他不想說。”答話的是杜雲錚,他硬邦邦地道,“……但殿下也不想說。”
說這話的同時,杜雲錚把自己手中一直拿著的兩本冊子放到了桌上。
蘇嫵掃了眼,發現是她剛剛碰掉在地上的那兩本,“這是什麼?”
“是殿下的私物,本不該看的……”杜雲錚苦笑了一下,“上麵記著殿下的往事,時間地點人物事件一應俱全,你們覺得這是什麼?”
蘇嫵咬緊嘴唇忍住淚意,拿起其中一本便翻看起來。
“這其中最早的記錄能追溯到新曆元年,大約殿下二十歲出頭時候的事情。”杜雲錚道,“我草草看了,不止是國家大事,連日常的小事她也記了許多,看起來常常翻閱,她定是怕自己忘了,才……”
說到這裡,杜雲錚都忍不住停下來忍了忍喉頭哽咽。
在顧南衣的身份暴露後,眾人同她相處談話自然都會情不自禁地提起從前和過往的事情,顧南衣自也會搭話。
可誰知道,這些記憶對顧南衣來說,是需要她親筆記錄下來,時不時翻看一遍才能印在腦子裡的?
“殿下她……”蘇嫵隻看了幾頁就鼻頭一酸,趕緊將冊子重新小心地合上放到一旁,半晌才道,“若是解蠱後,她能不能恢複?”
梁院判沉吟著沒有回答。
“不光是為了我!”蘇嫵急切道,“你們想,殿下若是忘得越來越多,如今已經隻認得秦朗,以後萬一連她自己的存在也忘記了呢?”
“所以必須解蠱。”秦朗開了口。
這時候天際已經露出一線魚肚白,折騰了整個後半夜,眼看著天都快要亮了。
梁院判喃喃地道,“看來今日的早朝怕是黃了……”
什麼早朝不早朝的,薛振他隻怕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
*
薛振果然稱病罷了這一日的早朝,天蒙蒙亮時就趕到了長安巷。
同他前後腳到的正是秦北淵和李承淮,然而他們又另外帶回了一個人。
正是先前眾人隻聽秦朗提起過的南疆大蠱師顧川。
大火的事情在座的人都聽說過,但顧川這一出現,就說明了顯然火災壓根沒能收了他去。
顧川坦然自若地朝一院子的陌生人點了點頭,介紹了自己的身份,“我名顧川,諸位現在能在此處,應當都是知曉我身份的人了。”
他說完這話之後,又深深看了一眼陰沉著臉坐在一旁的薛振。
薛振注意到這一眼,立時皺緊了眉。
“大蠱師同長公主見過麵後,我便同他見了麵,”秦北淵解釋說,“他同意以身作餌引肖忠出現。”
這之後的事情也不用秦北淵再多說什麼,眾人都能想得明白。
——隨後肖忠果然為殺顧川而暴露行蹤,順帶著將他背後的沈其昌也帶了出來。
可怕的是,這一切都是在其餘人不知不覺之中,秦北淵便在背地裡做好了的。
秦朗掃過顧川的四肢,並未見到他增添太多傷痕,“你昨夜追的人呢?”
顧川的神情有些訝然,他認真看了一眼秦朗,道,“原來你昨夜也在,我竟沒有發現你。”
但這院裡顧川認為唯一一個能潛伏叫他不發現的人,也隻有秦朗了,便很快接受了此事,回答了秦朗的問題。
“我追著那人幾乎繞了汴京城小半圈,好不容易才截住他,人已被秦丞相李尚書帶走了。”
“是太傅從前的學生。”李承淮溫聲補充道,“他知道大概詳情,願意為了太傅殺人。從前肖忠逃走那條地道的主人也是沈太傅的學生之一,隻是才教過一年半,當時並未查到這細處。”
沈其昌早就服毒自殺,這時候追究他究竟是不是幕後黑手、又怎麼做到這一切,已經毫無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