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兔子急了還咬人(三合一)(2 / 2)

“廣中去隔壁村打木工活了,我一下工就回家做飯,等收拾好了,才有空出來上掃盲班。有時候真不想在家裡待著,你說我整天累得要死要活的,圖什麼呢?”陳豔菊歎氣道。

“那你有沒有什麼打算?”付蓉想了想,“小叔在外麵乾活應該能賺些錢,要不你們倆攢起來,到時候建一間屋子,大小不要緊,一家人自己關上門過日子,也算有個盼頭。”

陳豔菊苦笑,“他看起來孝順他娘,掏心掏肺地疼他娘,可實際上,啥事都扔給我一個人乾。我們要是搬走了,他娘咋辦?我看我要是不離婚,這輩子都得跟他們娘倆耗著。”

聽陳豔菊說出“離婚”的字眼,付蓉一臉震驚。

在她看來,陳豔菊的性子是極其傳統的,過去在家中,她雖心直口快,嘴巴不饒人,可對待丈夫與公婆卻是儘心儘力。

這樣的人,考慮離婚,必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廣中對我呼來喝去,跟他說話也像是沒聽見似的。我想著,他嫌棄我沒文化,就去上掃盲班,學認字,學知識。可上了這麼長時間的課,連倆兒子都覺得我不一樣了,他愣是沒看出來。”陳豔菊冷笑,“我看他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就像那祁寡婦一樣的。他咋知道我就不行?我以前在村裡也是一枝花!”

陳豔菊長得不差,隻是有點胖,皮膚比較粗糙,又因常年在地裡乾活,膚色又黑又紅,看起來就顯老。

再加上她也不講究,平時村裡頭的婦女一年到頭總會給自己做幾身衣裳,可她偏不舍得,穿的衣服還都是以前孫秀麗穿剩下給她的。孫秀麗都不要的,自然不是什麼好貨色,一件件打著補丁的破布裳往三房屋裡丟,陳豔菊還當是寶貝似的!

陳豔菊還在吐苦水,付蓉已經站起來,給她找了幾身衣裳。

付蓉身材纖細,腰身也細,很多衣服陳豔菊沒法穿,她便找了幾件冬天穿的襖子,又打開自己的雪花膏,拿了個小罐,挖了一大勺出來。

“嫂子,你這是乾啥?”陳豔菊瞪大了眼睛。

付蓉將東西塞給她:“你和小叔的事,我也不好多說。你現在堅持上掃盲班,就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以後再對自己好一點。這些衣裳都洗得這麼薄了,就彆穿了,冬天會受凍。穿我這幾件吧,款式不新了,但到底天涼了還保暖。”

陳豔菊壓根不是來占便宜的,可此時懷裡捧著付蓉遞來的幾件衣裳,她也不舍得拒絕。

“嫂子——”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

“這雪花膏也給你一些,每天洗完臉抹一抹,皮膚不會乾得起皮。”

陳豔菊的眼眶濕潤了。

離開娘家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對她這麼好。

從付蓉家裡出來,陳豔菊的心裡頭,還是一陣酸楚。

既是感動,也是為自己感到無奈,她收拾著心情,去上了掃盲班,回到家,發現屋子裡黑漆漆的。

許大寶見她回來,立馬哭著說:“娘,我腿疼。”

陳豔菊立馬給兒子檢查,才發現原來是孩子摸黑在家裡走,不小心摔了一跤。

“咋不點煤油燈?”陳豔菊問。

許二寶小聲地說:“奶不讓點,費油。”

陳豔菊氣得笑出聲。

她站起來,一下子就推開裡屋的門。

周老太仍舊像平時那樣,要死不活地躺在炕上,隻是那煤油燈還燃著,裡屋亮堂得很。

“給我打盆洗腳水。”周老太指使著,從炕上下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啥毛病,每天去上那掃盲班,學會認字能換肉吃?”

可她話未說完,忽然眼前一陣黑。

“擱你自己身上咋不說點燈費油了?老太婆這心咋黑成這樣?”

周老太被這一罵,整個人怔住了,上前就要撕陳豔菊的頭發。

可她不想,自己的手還沒碰到陳豔菊,就被猛一把推倒在炕上。

周老太疼得哇哇叫:“等廣中回來,我讓他打死你!”

陳豔菊嗤笑:“你兒子那細胳膊細腿的,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我!老太婆我告訴你,兔子急了還咬人,你彆逼我!”

話一說完,陳豔菊轉身出屋。

周老太躺在炕上叫喚咒罵,如枯樹枝一般的手死命拍打大腿,可沒人理會她。

一陣陣聲響在耳邊響起,許妞妞窩在牆角,心跳驟然加速。

她如今過得還不算太淒慘,正是因為仍有陳豔菊在家裡照顧老太太。

可剛才聽陳豔菊說話的語氣,仿佛是要跟老太太撕破臉了。

要是真到了那一步,她該怎麼辦?

許妞妞心亂如麻,覺得自己的頭更加脹痛了。

……

一大早,盧妮在睡夢中醒來,肚子上酸酸的。

低頭一看,嗒嗒的肉腿子正掛在她肚子上,兩條短胳膊將她的脖子摟得緊緊的。

這兩天,盧妮住在盧德雲家,眼看著爺爺似乎願意跟自己說話了,她的心裡頭甜滋滋的。

每天晚上,她和嗒嗒一起聽爺爺說完他年輕時發生的那些事,心滿意足地回屋,隻是進屋之前,嗒嗒總是會拉著她的手,說要跟她一起睡。

盧妮可是大孩子了,平時在家裡也是一個人睡,哪願意陪嗒嗒睡覺覺啊,於是她義正言辭地拒絕。

隻是她也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都拒絕了,睡到半夜或是大清早的,這小不點總是躺在自己身邊呢?

盧妮想起床,可嗒嗒纏人得很,緊緊黏著她不撒手。

她也無奈,隻好將那條肉腿子抬起來,挪到一旁去。

嗒嗒這才醒了,揉揉自己的眼睛,軟聲道:“姐姐,早上好。”

盧妮撇撇嘴,又忍不住想笑。

她忽然覺得,有一個妹妹還挺好的。

要是爸媽能把這個小不點帶回家,那就好了!

盧妮與嗒嗒的感情突飛猛進,與爺爺的關係也是越來越好了。

雖然大多數時候,爺爺在她麵前總是板著臉,可盧妮現在一點都不怕她。

她覺得爺爺板著臉,就像自己故意在嗒嗒麵前板著臉一樣,想嚇唬人!

盧妮在盧德雲家裡過得很開心,算著時間,不舍得回家。

可還是到了要回去的時候,盧鋒與沈冬惠來接她了。

倆口子這兩天一直在家裡等著老爺子將孩子送過來,可沒想到,這回閨女居然很爭氣,沒讓他趕走。

盧鋒心裡頭舒了一口氣。

這會兒夫妻倆來到盧德雲家,臉上滿是笑意。

“爸,我們來接孩子了。”盧鋒說道。

沈冬惠招招手,讓盧妮過來,而後笑著問:“爸,這兩天妮妮沒給你添麻煩吧?”

“麻煩大了。”盧德雲懶洋洋地說。

沈冬惠嘴角的笑意一僵,低頭瞅自己女兒,見她居然一點都不難為情,拍了拍她的腦瓜子:“妮妮,你平時不是一向很乖的嗎?是不是跟一些壞孩子待在一起玩,沾染了一些壞習慣?”

沈冬惠的目光往嗒嗒身上落。

她的女兒可和嗒嗒不一樣,一個是城裡嬌養出的乖孩子,一個是鄉下泥地裡摸爬滾打的野孩子,能放在一起比較嗎?

沈冬惠抿了抿唇,挺了挺腰,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嗒嗒的臉,剛要將視線挪開,忽然看見小丫頭板著小臉,像是生氣了。

“嗒嗒不是壞孩子,是妮妮姐姐的好朋友!”嗒嗒嚴肅地說道。

誰要跟個鄉下野孩子當好朋友啊?

沈冬惠在心底哼一聲,但也不好在老爺子麵前太刻薄,便對嗒嗒說道:“抱歉啊,小朋友,我們家妮妮的朋友挺多的,都是她平時學校裡的小孩,你可能不太符合她選朋友的要求。”

她本來不過是想要讓嗒嗒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可沒想到自己這話音剛落,就聽盧妮脆聲聲地開了口。

“媽,你彆這麼說小不點,一點都不好聽。”盧妮的臉色不太好看。

“交朋友還有三六九等?”盧德雲也皺眉,“你們平時就是這麼教育孩子的?”

沈冬惠立馬有些窘迫。

“爸,你彆生氣,她就是不會說話。”盧鋒的後背都冒冷汗,扯扯盧妮的手,“妮妮,明天還上課,我們先回家了,你跟爺爺說再見。”

盧妮點點頭,跑到盧德雲身邊。

“爺爺,我走了。”盧妮小聲說。

盧德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見他彆過臉,盧妮有些失望,轉身剛要走,卻聽老爺子又出聲了。

“彆忘了把我的牙膏還回來。”

“好!”盧妮笑得眼睛一彎,答應下來,走的時候又對嗒嗒說,“小不點,下回見。”

嗒嗒滿心舍不得,她踮著腳尖,看著妮妮姐姐坐上自行車後座,而後車輪滾動……

直到妮妮姐姐的背影漸行漸遠,嗒嗒才歎氣,收回視線。

她會想念妮妮姐姐的!

不過好在她們還相約下一次再見麵呢,等到了那時,她要帶著哥哥來和妮妮姐姐見麵!

他們一定也會成為好朋友的!

盧妮坐在她爸的自行車後座,感受著身後灼熱的光芒在目送自己漸行漸遠。

想到就這樣分彆了,她的心裡空落落的。

“妮妮,這兩天你爺爺有什麼說什麼?”微風將盧鋒的聲音吹到她耳中。

盧妮搖搖頭:“沒有。”

邊上沈冬惠騎著另一輛自行車,追上了他們,大聲道:“你以為你爸真喜歡我們家孩子啊。他就讓妮妮去陪那個農村小丫頭玩的。一個是親孫女,一個是野丫頭,也不知道爸是怎麼想的……”

“什麼親孫女,什麼野丫頭,爺爺是陪著我和小不點一起玩的。”盧妮生氣地說。

沈冬惠翻了個白眼:“你這丫頭,就是缺心眼!”

盧鋒的臉色沉下去。

他一直覺得奇怪,為什麼他父親寧願接受外人,都不願理會他。

起初他還想要哄著許家這個叫嗒嗒的小女孩,讓她幫忙從中調和,可現在看來,這麼做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

他們總是接近老爺子,究竟圖什麼?

難道是想要在市裡安家?

還是應該將許家人趕回村裡去,這樣一來,他們就沒法在老爺子麵前亂晃悠了。

……

嗒嗒這一趟去市裡住,簡直是收獲頗豐。

不過雖然她喜歡奶奶,也喜歡盧爺爺,還是到了要回家的時候。

她要去肉聯廠,跟爹一起坐車回家!

馮惜珍給嗒嗒買了好多好吃的,又去供銷社的櫃台給許年買了文具,放進她親手給兩個孩子縫製的小書包中,讓嗒嗒背上。

嗒嗒背上這漂亮的小書包,頓時雄赳赳氣昂昂的,去肉聯廠接她爹時,走路都帶風。

到了肉聯廠門口,馮惜珍就被門衛小夥子攔住了,她便為難地說道:“同誌,這孩子她爹在後廚工作,能不能麻煩你領她進去?”

門衛小夥子撓撓頭:“這裡就我一個人,我沒法帶她進去啊。”

外來人員不能進工廠,這是肉聯廠的規定。

一老一小被攔在外頭,馮惜珍正猶豫著是不是要帶著嗒嗒在門口等時,一道柔和的聲音傳來。

“你是——嗒嗒?”

朱建丹從廠裡走出來,有些納悶地問道。

這會兒嗒嗒是背著她的,聽見她的話,立馬轉過身。

小丫頭穿了新衣裳,背了新書包,紮的小辮子也和之前不同,但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朱建丹哪能認不出來呢?

“阿姨好。”嗒嗒看著朱建丹,禮貌地說道。

朱建丹笑了笑,看向馮惜珍:“我認識這小丫頭的父親,要不我帶她進去?”

馮惜珍將嗒嗒交給朱建丹,又站在外麵等了好一會兒,確定孩子沒有被送出來才回去。

而此時的嗒嗒,正跟在朱建丹身邊,參觀著這個肉聯廠。

“這是屠宰車間,那邊是熟食車間……這些都是車間工人,他們手上戴著手套,一是為了保護自己,二是為了衛生……”

嗒嗒每來到一個新鮮的地方總是特彆稀罕,她眼睛都不眨,認真地聽著,直到朱建丹將她帶到了後廚外。

她一眼就看見了爹。

而後,嗒嗒還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妮妮姐姐的爸爸!

盧鋒是特地來找許廣華的。

他站在許廣華麵前,語氣之中有居高臨下之感:“我不知道你們一家人為什麼要故意接近我爸,但他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會糊塗。我不希望你們利用他對親情的渴望,傷了他老人家的心。”

許廣華上回就看這盧鋒不順眼,也冷下臉:“你要是真這麼孝順,就把時間用在你父親身上,而不是來我這裡白費心思。”

盧鋒哪能想到他竟如此硬氣,麵色更加不善:“老爺子當年建村裡那間屋時也費了心思,既然你們都已經住下了,我也不跟你們計較。得到這麼多,還不夠?難道非要讓老爺子幫著你們在城裡紮根,你才滿意?”

盧鋒自以為有理,語氣咄咄逼人,他盯著許廣華的眼睛,想要讓對方知難而退,可沒想到,自己的話音剛落,突然感覺腳背一疼。

原來是一個小孩猛地衝過來,狠狠往他腳麵上跺了一腳!

盧鋒疼得齜牙,等看清來人是嗒嗒時,更是火冒三丈。

可沒想到,嗒嗒的火氣比他還要大:“好啊!你果然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壞兒子!”

盧鋒一時啞然,這小丫頭沒大沒小的,跟誰說話?

“既然你欺負了我爹,我就不會再幫你和你爹好了!”

嗒嗒杵在這個看起來就不太友善的大人麵前,雙手叉著腰,仰著氣得紅撲撲的小臉蛋,一字一頓地警告著,一點都不膽怯。

望著這一幕,朱建丹不由失笑,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也不知道將來她生出來的孩子,會不會也這麼機靈。

“我要你幫什麼忙?”他揉揉太陽穴,把臉一板:“你們父女倆,哪兒來的就回哪兒去!”

許廣華一動不動:“你又不是這個肉聯廠的負責人,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看著這父女倆一副不怕惹事的難纏樣子,盧鋒的臉色更僵了。

這兩個人,怎麼這麼麻煩呢?

不過他好歹是市局的宣傳主任,總不可能連趕走國營廠一個工人的情麵都沒有!

盧鋒這會兒就是跟許廣華和嗒嗒杠上了,轉頭就想要找這裡的負責人趕走許廣華。

好在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人走上來。

這不是朱建丹嗎?

朱建丹站在這父女倆麵前乾什麼?

他與朱建丹並不熟,兩個人最多也就隻是在蔡家打過幾次照麵,而且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不過,朱建丹總會賣他一個小麵子。

盧鋒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朱同誌,你去跟後勤說一說,趕緊讓這父女倆離開肉聯廠!”

可誰想,朱建丹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溫聲細語地說:“我們肉聯廠不準外來人員隨意進入,你不是我們廠裡的職工,該離開的應該是你吧?”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