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培年的性子一向綿軟,聽了這話,還是覺得掏心掏肺的為難:“大哥,你又是不知桂娘,她怎麼會同意和離?而且,這事情傳揚出去,我還如何在朝中為官?彆人該怎麼講論著我?”
大爺成培豐笑了:“也就是你們這些個文人講求什麼臉麵,你以為現在彆人家不在背後議論你?等到盛家的醜事傳揚開時,你的臉連著腦袋就要掛在城門口讓人唾了!若是她不答應,我自有法子迫她應了,而且你跟她和離了,自然有叫人豔羨的錦繡姻緣在等著你……”
說到這,成培豐拉著二弟的手,愈加和顏悅色道:“培年,你小我十歲,如今也不到四十,正是男兒昂揚意氣的好時節。定國公府的嫡女田佩蓉小姐新寡,我記得她當初未嫁時,曾經托人與你說親,著實是打心眼裡仰慕著你。可惜當初你執意要娶桂娘,與田小姐錯失了良緣……誰能想到,田小姐的姑母居然得了官家欽點,由著妃嬪晉升,成了一國之後……田家就此一飛衝天呢!當時真是可惜啊……對了,前些日子,你在乾龍寺上香的時候見過她了吧?聽你的小廝說,你還陪著田小姐賞了後殿的木佛……”
“大哥,你彆說了!”不知為何,成二爺急急打斷了大哥的話,捏了扶手,悵惘了一陣後,似乎痛下決心道:“明日……我便啟程前往岩縣複核鹽稅,且得些時日……桂娘的事情,大哥您權衡著辦吧。”
說完這番話,成培年起身便出了書房,原本高大的身材,不知為何微微佝僂了些。
成培豐有些唏噓,更多的是鬆了口氣。他這個二弟官場升遷之路頗為崎嶇,空有滿腹才學,卻一直在戶部候補的閒差上蹉跎歲月。
人到中年,二弟總算從以前富家子的懵懂天真裡清醒了些,他最近升遷有望,應該也是在那乾龍寺之後的事情了。田佩蓉的兩個哥哥主掌吏部與戶部要職,若是田家肯出力,二弟的升遷指日可待……
如此想來,大爺心裡也有了底,便起身朝著書房外走去。這二房裡頭的事情,他一個男人也不好出麵,母親去世得早,長嫂如母,所以還得讓他的夫人錢氏出馬,給那桂娘細細陳曉厲害。
第二日一大早,二爺成培年趁著天色未亮就起身走人了。
當錢氏帶著丫鬟來到二房屋裡時,猶在聽二房夫人桂娘跟婆子嘟囔著:“官人怎麼走得這麼早?連溫熱的海參粥都沒有喝就上路了,早上風寒,這般空胃豈不是要難受?他身邊的小廝也不知勸一勸他……我睡得太沉,官人什麼時候起身的,竟然不知……”
正說話的功夫,錢氏便在丫鬟的攙扶下進了廳堂。
桂娘一看,連忙攏著發鬢起身相迎,錢氏抬眼看了看弟妹——三十未及的年歲,可臉頰依舊白皙透著紅暈,眼角也是緊致細膩,並未渲染時光荏苒的愁苦。
這是從小不識愁滋味,被男人嬌寵才會有的自在愜意。
妯娌之間難免會暗暗比較,以前錢氏倒是有些妒忌著弟妹的好命。
成家跟積代舊貴盛家不同,並非鼎食鐘鳴的根基世家。
當年要不是成家老爺子眼毒看準了時機,暗中資助了當時還是益州守備的先祖皇帝成就偉業,那成家應該還是皖西的一介鹽商呢!成家就此獲封成了從三品的勳爵護軍,從此光耀門楣,但在那些積代衣纓的世家麵前,還是有些端不上台麵。
畢竟這種乾領俸祿,沒有什麼正職的爵位在京城裡一抓一大把。
當初成盛聯姻,實在是成家有些高攀,若不是弟弟長得一表人才,堪稱京城第一美男子,還真不能贏得那盛桂娘的芳心。
當時有位高僧算過二人姻緣,說是盛及必衰,這“盛”雖有根基福器盛裝,可是若想繁茂百年,也需要福氣充盈,而“成”便是給“盛”續氣。
反正那高僧拆字說得頭頭是道,也不知是不是當年成家老爺子的妙筆安排,這婚事最後終於定下了。
現在看來,高僧說得可真是反了,根基不穩,哪裡能成活,他盛家不但要垮了,還要連累著成家一起陪葬!
成家的根基淺薄,族中隻能培養些好學的子弟,指望著官場建樹接續上老爺給兒孫們留下的福蔭。可是現如今盛家那個死丫頭竟然毀了慈寧王府的婚約私奔。
她難道不知當今萬歲子嗣單薄,加上太子羸弱,恐怕不會長命。人都知,若是太子歿了,那麼慈寧王便要承襲大業,他的獨子將來也會被立為太子。
也就是說,這個盛香橋是給未來的天子臉上抹黑,給未來的太子遞送了頂枝繁葉盛的綠冠。
錢氏想到這裡,覺得後腦冒著冷汗,想起夫君的叮嚀,頓時抖索起精神,吊著眉尾繃著臉,伸手揮退了滿屋子的丫鬟婢女後便親自關上房門,與盛桂娘密談。
不多時隻聽屋內傳來一陣痛苦的哽咽聲,那二夫人桂娘突然大哭了起來。
廊下的侍女丫鬟們都得了大夫人錢氏的吩咐,不得靠到屋前,隻能垂手候著,心內忐忑不安。
桂娘的貼身丫鬟巧鶯也是心急得不行,正咬著嘴唇思踱時,抬眼便看見內院月門處拐進來一位個頭高挑瘦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