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家都在廳堂裡笑著喝茶說話的功夫, 府院的外院裡也發出連天鞭炮聲。
正在嗑瓜子的盛書雲有些不高興道:“不是跟那些守著鞭炮的粗使們說,放鞭炮時喊我一聲,等我去了再放嗎?怎麼悶聲不響便放了?”
說著他再也忍不住,撩起新褂子就準備往外院跑。可就在這時, 隻聽一聲如雷的巨響, 牆都微微顫動了。
這下子, 滿屋子的人都坐不住了。
成天複一把拉住了向外跑的表弟, 告訴他:“老實呆著,不要亂跑出去。”然後他帶著小廝健步奔去了外院。
香橋一屋子人局促不安地等著消息, 香橋嗅聞道從外院處飄來了濃重的硫磺味道……
不一會兒功夫, 成天複麵色凝重地回來。
盛宣禾連忙問道:“外院是怎麼了?”
成天複看了看舅舅,說道:“存在外麵的炮竹被不懂事的挪了地方。剛才也不知是誰走了火星子,一箱子的爆竹炸了……將院牆崩開了一半。”
老太君急急問:“那可有傷到人?”
成天複搖了搖頭:“沒有, 可是院牆一側的冰燈卻被炸壞了……”
這下滿屋的人都大驚失色。盛宣禾宣更是不顧酒意未消,在仆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去的那院兒。
隻見原本美輪美奐的玉兔生生的被幾塊兒炸飛了的磚頭打破了肚子,變得殘破不堪。
“哎喲喂……”盛宣禾急得直跺腳, 立刻高聲大罵, “是哪個混賬東西亂放鞭炮?難道不知這裡存放著要供陛下賞玩的冰燈嗎?”
就在這時,王芙也急匆匆地趕來,看見被炸壞了肚子的玉兔也目瞪口呆。
盛宣禾衝她喊道:“你是怎麼掌的家?難道不知道這東西金貴?怎麼也不叫仆人看護著?”
王芙有些百口莫辯, 她就是怕鞭炮易燃,所以早早命人不準在這院子裡放炮竹,又怎麼會把那麼多的爆竹堆放在有冰燈的隔院呢?而且, 她也派人看守了啊,那些人都哪去了?
可是連續審問了幾個下人都說不知道, 就連守院子的媽媽和仆役在出事時也被叫去吃年飯, 一時憊懶離崗了。
一時間, 她又急得紅了眼圈。白氏在一旁不鹹不淡道:“夫人,你若是覺得掌家事多太累,儘可以使喚我啊,都是一家人,我又不會袖手旁觀,可你這般什麼事都攬在手裡,辦不好了,反而拖累了老爺的前程……”
“你……”王芙被白氏的搶白氣得有些喘不過氣兒。過年的雜事繁忙,她怎麼沒有叫過白氏?可許是白氏嫌棄她給的差事都不是掌管錢銀的,總是推諉著頭疼腦熱,諸事不理。
現如今,婆婆和夫君都立在這裡,她卻搶先埋怨自己抓權……王芙雖然不是那些高門侯府的貴女,可從小也是父母手裡的明珠一顆,因為她體弱,家裡的兄嫂弟妹,都讓著她,她何曾見過白氏這等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女子?
一時間,氣火攻心,臉色頓時變了又變。
香橋一直在旁邊聽著,此時伸手捏住了王氏的手腕子,有節奏地按壓她的穴位,並輕聲道:“母親,這裡氣味嗆人,你懷著孩子,不適合在這裡久留,我先扶著您回去。”
說著,她便將王氏先扶回了她的臥房,王芙急切地拉著她的手想要解釋。
香橋拍了拍王芙的手背道:“你沒有做錯什麼,也不必解釋,那冰燈好修補,我會想辦法。”
王芙如撈到救命稻草,緊握著她的手問:“你真的有辦法?”
香橋目光堅毅,仿佛在自言自語:“必須有辦法!燈王賞銀多豐厚,足有四百兩!敢問一生這樣的機會,能有幾何?”
說這話時,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很大,然後不自覺地在原地來回踱步,似乎念念有詞拚命思索什麼,王芙張嘴想讓她坐下時,香橋突然一拍手,轉身便跑出去了,那等急匆匆的腳步仿佛準備去撲火一般!
……
等香橋再往回走時,成天複正蹲在爆竹爆炸的地方沉默不語,然後揮手讓人拿來小簸箕和掃把,將鞭炮的殘骸掃入簸箕裡。
秦老太君歎氣搖了搖頭道:“既然冰燈壞掉了,那就再找個工匠隨便雕刻一個充充場麵,再不然就稟明精造局,今天空缺一次。”
盛宣禾卻連聲哀歎,覺得自家宅院流年不利,想著要不要等初一時去廟裡上一柱高香轉一轉運氣,然後便是叫來管事,叫他嚴管下人,尤其是必要抓到那個挪動鞭炮的惹禍精。
香橋轉身來到了院子的一角,那裡堆放著許多師傅們先前試樣子時製作的小樣,一個個如西瓜般大的兔子甚是可愛。
她拿起一個在那個一人多高的大兔子前比量了一下,然後問成天複:“表哥,你能尋到個工匠修補冰燈嗎?我先前的那個法子原是被老師傅們否了的,可是現在看來,用我那個法子正好,不過須得一個工匠做些修補,不知能不能行。”
成天複看了看她,轉身去安慰大舅舅,隻說自己能找到工匠修補,盛宣禾這才止了罵,略略放心下來,至此修補冰燈的事情,便全權交給了成天複。
待祖母和大舅舅那群人走了,香橋轉頭看了看青硯手裡端著的簸箕,裡麵除了紅色的鞭炮外,似乎還有一些灰黑色的碎末。
“表哥……這次爆炸不是意外?”香橋試探問道。
成天複沒有回答,隻是淡淡道:“這些事與你無關,你不必多問,”
……
香橋覺得表哥說得在理,於是轉身便去繪製圖紙去了。她之前便有個大膽的想法,可惜被老工匠給否決了,現在倒是可以試一試了。
想到先前入皇宮時,她在皇後經過身邊時聞到的味道,香橋覺得可以冒險一試。
不過為了萬全一些,第二日初一的時候,她還是帶著凝煙,趁著盛家大年初一去拜見家裡長輩時,拐到小廣場去看了看成家早早放置在大廣場上的麒麟。
凝煙也不知小姐在看什麼,隻看到這位假小姐臉上漸漸露出把握十足的笑容,然後對車夫喊了一聲“走吧”,便鑽入了車裡。
凝煙當然知道假小姐一直心心念念那燈王,可是她如今遠遠看見了成家的那精雕細刻的麒麟,便知小姐白白花費功夫了。
就算玉兔的肚子沒有炸,盛家的也遠不及成家的啊!
再說聽到盛家的冰兔子被炸開了肚子的消息後,沈夫人覺得這真是開年大吉。
大年初一拜了祖宗,她便趕著來到了成家,一進門便眉飛色舞的講了盛家花重金雕刻的玉兔冰燈被磚頭砸壞了肚子的消息。
“聽說,他們找了曹家的工匠去臨時補救了,可是修補得再好,到時候恐怕也會有裂紋,是能看出來的。”
田佩榮聽了,舒心一笑道:“若是沒記錯,近幾年來,陛下甚是看重風水兆頭。今年乃是火宮守歲,而盛家的兔子被爆竹炸破了相。不但在中秋燈會那天要丟大醜,也衝撞了陛下的生肖啊!”
沈夫人也笑道:“對啊,陛下屬兔,他家卻將玉兔子的肚子給炸開了洞,陛下能高興嗎?”
陛下的年歲大了,越來越怕死了,在討吉利這方麵,就跟他不停地吃各種補藥一樣停不下來!
雖然皇家避忌,一般是避忌名諱,從來沒聽說過避忌生肖的。但風水這種事情,最怕牽強附會的人,隻要有這個引子,到時候再有人在陛下與皇後的麵前搬弄是非,讓官家因此對盛宣禾生了厭棄之心,太簡單了!
盛家若走起下坡路來,她肯定有法子叫盛家滿門一落千丈!
想到盛家衰敗後,成天複那小子不得不將家產送回求得父族庇佑時,田佩蓉舒心地摸著自己的鼓肚子,笑得更加明媚愜意了。
陛下喜歡好彩頭,她還真替陛下精心準備了一番,想到皇後娘娘偷偷告訴自己的事情,田佩蓉勾起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她要讓世人都看到,成郎擺脫了盛家的喪門星後,娶了她田氏為婦,是如何一路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的!
待到了元宵燈會那一日,京城裡的各個宅門,都用紅布蓋住了冰燈,運往了廣場之上。
沈夫人領著女兒坐在賞燈台前,還特意伸脖子看了看盛家的冰雕。
原以為盛家說不定想通了要命的關節,可能會灰頭土臉地空手而來,沒想到他們府宅裡的人居然也推著一木車而來,不過雖然有紅布蓋住了輪廓,依然能夠看出,他們運來的就是那隻連天修補好的大冰兔子。
沈夫人連忙同巾帕捂嘴,差點笑岔氣去,跟田佩蓉交換了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後,便等著看盛家的笑話。
過不多時,順和帝與皇後齊齊出宮下了馬車,準備挑選出一座燈王,用朱筆點睛,然後點亮安置在冰燈內的油燈,開啟賞燈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