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不迭道:“我也不知他們買賣的到底是什麼, 隻是一律用‘東西’替代,隻是那弗國人說,上次被毀得太多, 他們也一時湊不上數目,須得再等等,而且這次三清門一定要注意貨品的保存,不可沾水,還要離明火遠些,最後定了四十大箱子的貨物, 每個箱子的價錢都是黃金五百兩!不過付錢的不是莊豹頭, 他不過是中間的保人, 賺個抽成而已……付錢的是誰, 我也不認得。”
知晚聽著, 覺得他倒不像說謊, 想來他也不可能知道這麼機密的事情, 就算他是莊豹頭妹妹的姘頭,莊豹頭也不會任著他滿街橫晃。
她也不想問得太露骨, 便道:“這麼大的買賣,你又撈到多少油水?”
溫彩衣趕緊伸著脖子道:“也沒有多少錢, 你也知道鳶兒正病著, 每個月湯藥不斷,我哪裡攢得住錢?”
知晚想了想:“你在南洋住得久, 你猜他們買的究竟是什麼?”
溫彩衣現在隻想出這院子,張嘴就道:“大約就是吃喝玩樂一類的。這些弗國人在海上除了買賣, 還會充當海盜水匪, 囤積了不少的珠寶, 價值連城啊!平時也有不少人到他們這來買珠寶和舶來物。”
知晚覺得絕對不是買些金貴寶物如此簡單。
慈寧王在太子病重時, 一直手握兵部的重權。不過從他大膽刺殺了盛宣禾之後,順和帝雖然包庇了兒子,卻也慢慢卸了他手裡的軍權。
慈寧王如今在兵部可不像以前那麼般一言九鼎了,他如今老實得簡直不像她認知裡的那個飛揚跋扈,說一不二的大皇子了。
他派他的親信來此,跟一群海外的藩國人做交易,花費如此重金買下的東西,絕不會是吃喝玩樂一類的東西。
溫彩雲如今就指望盛香橋了,生怕眼前這小娘們瞎傳話,讓盛香橋吃醋他跟三清舵主寡妹的事情,不顧念跟他這麼多年的感情,所以在知晚問完話後,他便是使勁解釋著他跟那位老寡婦之間的清白。
知晚壓根懶得聽他的那些破事兒。
現在溫彩雲找上門來了,如何處置他也是個問題……她從他的嘴裡打聽了三清門的隱秘,若是被那舵主知道肯定麻煩。
而且這廝先前攛掇著盛香橋去京城要錢,保不齊他以後會以鳶兒為要挾,又入京想辦法到祖母那□□錢銀……
就在知晚讓進寶將他捆好堵上嘴,想著該如何處置這溫彩雲的時候,宅院處突然又傳來敲門聲。
進寶走過去趴著門縫看了看,詫異回頭道:“小姐,陳二爺在外麵呢!”
她說的陳二爺,自然是她先前的東家——建寧漕運的二爺,所以她趕緊跟小姐表明一下清白,澄清道:“小姐,我可壓根沒有偷偷聯係二爺啊,他……他怎麼尋到這裡來了?”
知晚卻並不意外,二爺在水路上人脈頗廣,若是想找尋自己,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她也不是出逃,倒也不怕人來找。
就在這時,陳二爺已經在外麵喊道:“柳姑娘,開門吧,我一路舟車來到這裡,你總不能連一口茶都不給喝吧?”
柳知晚走過去親自給二爺開了門,隻見陳二爺衝著她一抱拳道:“受人之托,給姑娘您捎些東西,你可讓我一路好找。”
知晚朝他福了福禮,輕聲道:“可是成大人托付您的?”
陳二爺當初是眼見著這姑娘不管不顧地去貢縣找尋成天複的,沒想到不到一年的功夫,姑娘倒跟他表哥生分了,居然現在隻稱呼“成大人”……
不過年輕人的情情愛愛,也不是他這個歲數的人能看懂的。
所以他隻忠君之事,將陛下同意為劉家立戶開門的聖旨用錦盒端盛了上來。
“成大人在貢縣建下功勳,終於在陛下那裡討來這賞,隻是你未回京,成大人便幫你代領了,又托付我將聖旨給您送來,也讓您心裡有個數,不必帶著你舅舅四處顛沛流離……”
知晚展開聖旨看來後,一時愣住了,她真沒有想到,成天複居然在陛下麵前為她討來了這個賞……
那錦盒……是去年他放在架子上裝糕餅的。當初她吃完後,還將自己親手打的兩副絲絡子放在裡麵,當做了還禮。
盒子的成色未變,綢緞光澤依舊,可是卻已經是物是人非,接續不上前塵。
他當初離開貢縣的時候,跟她說起的生辰禮物……便是這道聖旨?
看到這,她猛然抬頭問道:“他立下如此大功,那……陛下有沒有將他調出貢縣?”
陳二爺搖了搖頭:“聽說是要給當年的柳探花翻案,被陛下申斥了,隻讓他回貢縣再曆練幾年……”
知晚聽到這裡,急得一抿嘴,低低喊道:“他是瘋了嗎?明知道陛下是個護短的,他偏偏還要提!這原本是離開貢縣的好時機,他得罪了陛下,難道是要老死在川中?”
說這話時,她的眼圈已經隱隱變紅了。
陳二爺搖了搖頭,想起那人找來自己時,渾身寒冰的樣子,倒不像是仕途失意,更像是情場受創,心腸寸斷……
“總之,這聖旨,我是給小姐您帶到了,成大人說以後您若不願意跟他有牽涉,就算同歸京城,他也不會去打擾您府上清淨。至於盛家那邊,您若想著秦老太君他們,可以逢年過節去看看。他們也都會拿你當一家人看待的。若是方便,成大人還是希望由著我一路護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免得路上生出意外。”
說著陳二爺又從衣袖子裡抽出了秦老太君委托他轉交的信箋。
知晚拿著那厚厚的信,一時有些猶豫,不知裡麵是不是祖母罵她的話。
待抽出信紙,展開一看時,果然是罵人的話。
不過並不是指責她與成天複結下私情,而是罵她拿家不當家,竟然說走便走,也不管家裡的弟妹親人有多擔心她。
老太太的意思隻有一個,你柳知晚不管姓什麼,立了多大的門戶,也是我秦老太太的孫女!女孩子應該多愛顧些自己,整日總為旁人考量,也不見得能換來個高潔的名頭,凡事遵從本心,不用多照管彆人,要多疼愛自己……
祖母的話說得委婉,可是知晚看懂了,不由得心頭一熱。祖母是讓她不必為了盛香橋的歸來而心有顧忌,更不必在意姑母桂娘的看法。
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知晚是真的拿祖母當自己的親人的。
就在她看信的光景,陳二爺踱出院子,也看到了院子外井邊捆綁的溫彩雲,便也問了問這是什麼情況。
知晚知道陳二爺這些年一直幫著成天複找尋著盛香橋的下落,也不必隱瞞,便將溫彩雲和鳶兒的事情都講給二爺聽。
二爺對付這等人渣,自有法子,揮手就叫人將溫彩雲堵嘴,套麻袋,準備入夜時運出去處置了。
知晚怕二爺這些江湖客行事太狠厲了,便又說道:“盛大小姐一直鐘情於他,又跟他生了孩子,若是冒然處置了他,依著盛大小姐的脾氣,可能適得其反……”
陳二爺笑道:“柳姑娘,我又不是土匪,不會隨便殺人。隻是這廝當初在戲班子裡是有身契的,後來他鬨出這事時,成大人便將他的身契給買下來了。這人是死是活,權得聽憑成大人發落。至於那個鳶兒,也交給我處置吧,就像您說的,那位盛小姐愛將事情想歪,我先把孩子偷偷送走,權看他家裡人怎麼處置,您也落得清淨。”
說完,他便讓人將溫彩雲處置帶走了。至於要帶走鳶兒的時候有些費氣力,小娃娃顯然以為知晚又不要她,抓著床柱子哇哇大哭。
知晚真是看不得這樣的情形。雖然女娃娃的爹娘都不招人待見,但小孩子總是無辜的,她跟二爺不熟,也不知二爺要將她送到哪裡去,小孩子一路擔驚受怕,彆再嚇出病來。
如此一來,知晚便跟二爺商定,先去漢中接舅舅,然後陳二爺這一路跟小娃娃混熟了,再讓他折返京城先將孩子送去,看看盛家人的安排,若是能讓小娃娃見一見她的親娘也就安心了。
當然,她也跟陳二爺打聽了一下關於三清門的事情,陳二爺聽了一臉嚴肅道:“柳姑娘,您一定要打住,這個三清門在黑白兩道上都是有一號的,這裡麵水深,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能摻和的。”
知晚卻自言自語道:“你說那麼大的船,發生爆炸了怎麼可能沒有半點痕跡?那下遊會不會有船的殘骸漂浮物呢?”
陳二爺搖了搖頭,不過也明白柳姑娘的意思,在知晚的軟硬堅持下,他終於鬆口說道:“行吧,我會叫人去下遊詢問兩岸漁民,看看他們都撈出了什麼物件。”
知晚自是先謝過了二爺。
這次三清門的買賣裡有慈寧王府的人參與其中,肯定有些什麼背人的事情。
順和帝喜歡捂著家醜,不願人提起他兒子的短處,是因為他的兒子迫害的都是彆人。
知晚倒是真有些好奇,陛下究竟會容忍他這個無法無天的大兒子到何時?
等到第二天時,知晚帶著鳶兒上車準備出發的時候,隔壁的孫舉子也正準備上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