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說話的功夫, 屋外有人通稟,說是王芙帶著香蘭在廳裡等著知晚呢。
這個時候,並不是前來做客的好時間, 所以知晚不知她們是有何事這般急切?
等到了正廳時,她給王芙見禮,問了問祖母最近身體如何之後,卻不見王芙引入正題。
王芙似乎一臉為難, 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倒是一旁的香蘭看嫡母遲遲不張嘴說,有些發急, 便笑著說:“姐姐大概不知道吧,嫡母已經做主給我和林公子定親了。”
就在前幾日, 王芙跟那林氏兄妹的舅舅見了,由著中間保人牽線, 兩家互相定了婚書。
知晚最近都在忙著自己鋪子裡的事情, 前些日子, 她一直不怎麼回府, 更無暇看賬本,就此幾日沒有去盛家, 沒想到這麼幾天的功夫, 親事就定下來了。
聽了這話,她便開口恭喜香蘭。
香蘭美滋滋地聽完她的恭賀, 繼續說道:“如今這林家也算是我們盛家的親戚了, 我原本想著在京城裡完婚,可是林公子的舅舅覺得還是回到老家主持婚禮能更風光些。”
說到這, 她看了看嫡母,一直使著眼色。
知晚借著喝水的功夫瞟了一眼王芙,看她那局促的樣子, 便猜到一定是香蘭逼著她來說些什麼讓人為難的話。
香蘭看嫡母不說話,便徑直說道:“可是舅舅此來是為了調任之事,如今一直沒有回音,若是能在我出嫁之前,由著家裡人幫襯一下,讓舅舅有了著落,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知晚慢慢放下了茶杯。那個林家舅舅,她這幾日可派人打聽過,是來京城求官的。他之前在地方任上政績不佳,似乎還犯了小錯,仕途前程不明,所以便賣了家裡的幾間鋪子,準備來京城疏通疏通。
可疏通了這麼久,似乎並不見什麼成效。
這些個,她老早就跟嫡母和香蘭講了,隻是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成效,香蘭到底還是執意跟林公子定親。
不過也是,那林小姐前些日子,竟然大手筆送了香蘭一串東珠的項鏈,看那成色當真不便宜。香蘭收到時,應該被震懾到了,當時可沒少炫耀呢。
這樣名貴的項鏈,不是內衣袖子磨破了都舍不得換的兄妹能買得起的。
知晚斟酌著開口道:“林家公子的舅舅想回去成親也是好事,如今京城裡人事浮躁,人人自危,倒不如趕緊離開京城,回家舒坦。就好比表哥,前些日子被送禮請客之人圍堵得都走不了正門,一份禮也沒有收,還有人在朝堂上編排他收受賄賂,徇私枉法呢。後來還是陛下聖明,直接跟表哥說,無論何人向他求官要好處,他可以不必為難自行推拒,隻將名單寫下,呈遞給吏部,記入檔案,敢來求告者,自有吏部出麵,這才解了表哥的圍困。如今林公子舅舅的事情,你表哥可不好插手來管。”
聽到這話,香蘭的臉拉得老長,撇著嘴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求你,你也要把我報給吏部?”
知晚微微一笑:“你是我自家的姐妹,當知道表哥為官不易,怎麼會像那些外人一般,來給表哥添人話柄?”
香蘭一揮手:“得了吧,我還不知你,賊精的人!倒是先會拿話堵人。我就不懂事地明說了,我還就是為了林公子的舅舅而來。他在京城裡等了這麼久,也不見有差事放下來。表哥如今在朝中也是使得上氣力的,林家的舅舅也不求什麼封疆大吏,隻求個富庶之地的知府當當。林公子一直是由著他舅舅撫養長大,待舅舅如慈父一般。他舅舅得了安置,他才有心思成家考學。我作為他未來的娘子,怎麼能不出氣力?”
王芙坐在一旁,聽著香蘭的話,覺得自己的屁股和臉都紮了刺蝟一般,火辣辣的一片疼。她此時後悔極了,自己今早怎麼就沒耐住香蘭的求告,來羨園裡丟人現眼來了呢?
知晚笑了,也沒有抬高音量,繼續平靜說道:“表哥是戶部,管著糧食錢銀戶籍,什麼時候成賣官的了,想要挑什麼樣的,便可以隨便挑揀?”
香蘭被說得臉兒也終於緊了,生氣道:“怎麼?得晴的夫君大字不識幾個,就能一路高升。林家舅舅乃是一路考上來的貢生,卻求官不得?不就是因為得晴是他的親妹妹,而我是個表親的庶女嗎?想我盛家待你倆都不薄,可隔著血緣到底是差了一層,如今倒是將盛家的恩情撇到一邊,什麼都不顧了!”
香蘭覺得知晚這是拿她的事情不上心!
什麼為官的正氣?那袁光達的官兒升得跟猴兒竄一般,她不信這裡麵沒有成天複的提拔。
知晚的臉也撂下了。既然香蘭話說到這份兒上,為了個還沒成親家的舅舅就這麼不顧姐妹情誼,那她也就將話給說開了。
“袁妹夫是升遷得快,可你要知道,升遷快的可不光他一個,跟著表哥去鹽水關刀口浪尖上走一遭的,回來都升遷了!這是人家用命換來的,誰若是羨慕了,下次自己打了行李卷也去為國儘忠去!我隻問你一件事,來我這求官的事兒,你是自己想的,還是那林家兄妹跟你提的?”
香蘭被堵得有些氣結,站起來道:“我都要是林家的人了,你們也不想著幫襯一下。我提的,和林家提的有什麼差彆!”
王芙怕場麵不好看,緊著去拉扯香蘭,香蘭卻還不依不饒地嚷著:“你們這一個個嫁的都是高官,住著府宅,給我介紹的卻都是些窮酸書生,還說什麼未來可期!我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個富貴的官宦子弟,不求彆的,隻求你們提攜一下,幫個小忙,竟然這般推三阻四,不就是因為我是庶女,合該著被人踩!哪有你這樣的白眼狼?白吃著盛家的米飯,踩著盛家勾搭小爺們,拐得我表哥萬貫家產填了你這個孤女的坑!”
王芙心臟不好,最近又被香蘭鬨得厲害,因為受不住,所以儘量事事順著她。現在聽她又開始嚷嚷起來,還越說越離譜,頓時覺得氣短,捂著胸口喘不上來氣兒。
知晚之前聽嫡母說,香蘭在家鬨得厲害,還以為她不過是如往常一般言語刻薄些罷了。
沒想到,香蘭竟然是這種滿地打滾要糖吃的鬨法。
看來她也是在白家人來盛家鬨了一場後,得了甜頭,愈加肆無忌憚,又或者是那林家的兄妹背後給她出主意,叫她越發沒了樣子。
可惜知晚不是王芙,若是香蘭裝可憐,柔柔弱弱地來,她或許礙著一起長大的姐妹情麵,好好溫言相勸。
但香蘭現在站在她的羨園地界來這村頭潑婦的一套,知晚可懶得慣她。
於是她跟凝煙吩咐一句,讓凝煙領丫鬟扶著王芙上後宅躺著順氣休息。
將人全支走之後,她自己過去廳堂門口,哢嚓將房門關了起來。
香蘭看她這個架勢,有些發怵,強自鎮定道:“你……你要乾嘛?”
知晚又將敞開的窗戶掩上,然後轉頭道:“你要嫁人了,我總得給你留些臉,不好當著外人麵揍你吧!”
香蘭知道知晚不是在嚇人,登時有些後悔方才鬨得太過,強自說道:“我……我不過有事求你,你不肯應,就不肯應,有什麼道理打人……哎呀……你還真打!我回頭就跟祖母說去!”
她正說著話,就被走過了的知晚狠狠扇了兩個嘴巴,頓時眼淚飆出來,轉身就往門那裡跑。
可是知晚卻抓了她的發髻不撒手,一下子將她甩在了地上,然後搬了把椅子,疊著二郎腿坐在她跟前,冷冷道:“你說彆的我都能忍,唯獨兩樣不能忍,什麼叫我是需人填坑的孤女?什麼叫我踩著盛家勾搭了你表哥?按照你慣常掛在嘴邊嫡女庶女的說法,我堂堂探花之女,可比你這個小庶女高貴百倍!還有,你可搞清楚了,若論勾搭爺們,也是你在前,你去跟表哥諂媚示好的事兒,盛家上下誰不知道?待會你表哥回來了,咱們三堂對峙,看看我跟他,究竟是誰勾搭誰?”
香蘭捂著臉嗚嗚哭:“你可真是當了將軍夫人,漲脾氣了!就算我一時口誤說錯了話,你就伸手打我?不就是欺負我才是孤女一個嗎?”
知晚伸手要她拉起來,卻被香蘭揮開,她無所謂地直了身子:“這頓打,我是替嫡母打的,你算是將她欺負死了。雖然你比我大,可我一直當著你的長姐,原也該對你負責到底。可你好壞不分,親疏不辨,彆人對你好,全成了害你,倒是沒認識幾日的林氏兄妹成了至親。我問你,為了他們,你跟家裡都鬨了幾場了?祖母不管你,是年歲太大,精神頭不夠;嫡母不好教訓你,是怕擔了刻薄後母的惡名。可我不怕,我也是孤女,若比可憐,你也比不過我。今日這番話你牢牢記住,以後我再也不會跟你多說一句!”
香蘭氣哼哼地拍著身上的灰,氣鼓鼓道:“可不敢勞動將軍夫人多言!我走就是了。”
不過知晚還是平靜說道:“你今日在羨園的遭遇,可一定要一五一十地跟林家兄妹講,也斷了他們在這邊討好處的念想。另外你的嫁妝,盛家公中的按照份例也不會太多。先夫人喬氏的嫁妝田產,一直由著祖母代管,每年的錢銀積攢後,也都要給香橋。她一個人流落異鄉,總有葉落歸根的一天,這份嫁妝,祖母一直沒交給她,算是給香橋的後路。至於嫡母的嫁妝,將來也是要給妹妹果兒的,她是嫡女,你沒法跟她爭。這些個,你可一定要跟林公子說清楚了。”
香蘭飛快抬眼道:“你什麼意思?”
知晚坦然道:“就是讓林家的兄妹知道,娶了你以後,便不過是娶了個庶女,你跟我交惡,他也甭拿將軍的表舅子自居,而你的嫁妝也就是那麼一點,不會再多了。白家若是再來人鬨,我就讓祖母將你發配給白家,從鄉下的農院子裡出嫁!”
香蘭死死瞪著她,哇的一生大哭了出來:“你……竟然這般欺負人!枉我對你那麼好,認你做姐姐做了那麼多年!”
最後香蘭許是沒臉了,竟然連嫡母也不等,哭哭啼啼地自己坐車回去了。
王芙順過氣兒來,有些擔心地問:“你們鬨成這樣,以後可怎麼做姐妹?都怪我,今天就不該帶她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