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皮皮喉嚨緊了緊, 想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自以為逃跑的心思足夠隱秘, 沒想過他會發現，如今被他驟然撕破了她的偽裝, 太意外，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這原本是皮皮想問她的話，此刻被說了出來，但是放聲的不是她, 而是餘是。
皮皮懵了一瞬，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圖。
他是再問, 她什麼時候發現他想要殺她的。
皮皮沉默。
餘是湊近她一些，微熱的唇輕碰了下她的嘴角。
他低聲誘哄：“嗯？”
“……”皮皮隻是沉默, 依舊沒回答。
她思緒混亂，回答不了他這個問題。
就想她想不通他是怎樣發現她想要跑的一樣。
或許在她拉著蘭姐執意離開四小隊的時候, 也或許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殺機而顫栗的時候……
在她還沒確定要離開隻是隱隱覺察到他不像表麵那麼無害之時, 他就已經猜到了她接下來的所思所想。
餘是並沒有執意要她的回答。
他在她耳邊輕聲慢語, 沒有因為她的默然而不悅：“想外出就儘管出去，我不會攔你。”
意思是之前答應讓她去休養基地的話還算數。
皮皮垂了垂眼眸，看著跟前那一點兒桌子, 說：“謝謝。”
前麵的話題被餘是輕描淡寫地揭過, 皮皮卻沒感到輕鬆。
他原本就沒打算從她這裡得到答案。
她為什麼要跑、什麼時候發現他的殺心根本不重要, 因為他已經明白, 甚至比她自己都還要明白。
他說這些, 隻是在敲打她。
他要她知道, 她是越不過他去的。
餘是始終盯著鏡子，通過鏡子將她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她此刻完全沒有剛才同他翻雲覆雨時那般放鬆，周身透著興致缺缺的頹靡之色。
“蘭姐得留下。”他說。
他語氣輕柔且淡，很容易給人產生溫柔的錯覺。
皮皮曾一度被他蠱惑，以為得到了他的寵溺，那時她忽略了他眉宇間的漠然，儘管他的所作所為乍一看對她還算不錯，可其實他的眼神總是冷淡的。
皮皮抬頭看他。
眼神交織在一起的瞬間他勾著嘴角笑了：“你和她感情那麼好，萬一你有去無回，我就當你死了，為了不讓你一個人寂寞，到時候把她送下去陪你，也好有人和你做個伴兒。”
“……”皮皮仿佛被人揪住了頭皮，壓製感一波一波地襲來，她有些喘不過氣。
威脅。
相當理直氣壯的威脅。
但她沒有反抗的實力。
皮皮眨眨眼，平靜地接受了他的威脅。
她沒有反抗他，她溫順著點，還能在他手下殘喘著掙紮一條暫時活命的機會來。
但凡她表現出半點的桀驁不馴，她就活不過明天，她相信他有的是手段讓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她很溫順。
他似是滿意，表情平平淡淡沒什麼起伏：“休養基地都是男人，你一個女人去不方便，讓麗麗跟著你一起去。”
他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不過是找個人和她連坐。
她要是半路跑了，不止蘭姐，怕是麗麗也得受罰。
“……”皮皮想了好一會兒，都不記得基地有麗麗這號人物：“誰是麗麗？”
餘是眼神頓了一瞬：“之前和你一起住001的那個是誰？”
“……”皮皮回：“蘇巧巧。”
“讓她和你一起去。”
皮皮說：“好。”
餘是離開了。
皮皮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她看不透餘是，真的看不透，他腦子太好使了。
要說他唯一的弱點，大概就是對女人了。
他完美的記憶力放到女人這裡就卡殼，他能認出逍遙的所有女人，但他念不出她們的名字，且疑似對女人臉盲。
——除了她和蘭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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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室。
皮皮出發去休養基地前來接蘇巧巧。
才開了門，蘇巧巧就殺了過來。
她抓著皮皮的脖子輕輕晃了晃：“皮皮，你怎麼想的呀？放著好好的總基地不住，非要住休養基地，休養基地哪有總基地安全舒坦啊？”
不給皮皮說話的機會，她哀嚎聲連連而起：“小餘哥對你有求必應是好事，可是為啥他要把我也分配過去啊！！！”
蘇巧巧埋怨完了，還是帶著自己的大背包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
皮皮眉頭擰得很深。
蘇巧巧和蘭姐也上了餘是的黑名單，蘭姐還好說，聰明，經過喪屍窩的事肯定也看清了餘是對她的態度，有機會的話蘭姐會離開的。
可是勸蘇巧巧和她一起離開就很難。
蘇巧巧求的是安穩，她自認在逍遙很好，沒離開的打算。
皮皮試探著問蘇巧巧的想法：“巧巧，你難道想要在逍遙呆一輩子嗎？”
蘇巧巧煩躁地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覺得現在的生活沒有尊嚴想要努力練出高異能後自力更生，可是你以為出去了就能有尊嚴？”蘇巧巧很直白地把話挑明。
皮皮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自力更生總會好過仰仗彆人吧？”
“……”蘇巧巧用看傻瓜的眼神看了她好幾眼：“你在末世這十年到底怎麼過來的？怎麼好像什麼都沒經曆過一樣……”
“……”
蘇巧巧和從前一樣，很抗拒離開逍遙。
皮皮沒有再說什麼。
她暫時不打算告訴蘇巧巧背後的事情，怕巧巧知道太多反而會連累她。
到基地出口準備出發。
蘇巧巧看著一大一小兩輛物資車目瞪口呆：“這是帶過去的物資？”
皮皮也驚了幾秒。
休養基地都是傷員，且是留下殘疾終身治不好的那種，逍遙為他們提供了專門的基地，每周都會派人巡邏過去保證他們的安全，必要時會為他們補充武器。
但是逍遙不提供其他物資。
他們想要活命，需要用自己的異能做食物、生活用品。裡麵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傷殘輕有能力的就做值班和驅趕喪屍的活，傷殘重和異能低地就把異能用來供暖供電供水和做吃食……
休養基地的人生活方麵一直都是自給自足……
這會兒逍遙卻裝了兩輛車的物資給休養基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沈青讓站在小物資車前麵，對皮皮招了招手：“皮皮過來。”
“好。”皮皮快步走過去。
沈青讓拍了拍小物資車：“咱老大怕休養基地少吃短喝的委屈了你，喏，這小車物資都放你屋裡，想用什麼隨時用。”
他又指了下後麵的大物資車：“後麵那輛大車是給休養基地的兄弟們用的，算是請他們照顧你的禮物了。要是在那兒受了什麼委屈，隨時和巡邏的人說，我得了信兒就把你接回來。”
“啊啊啊啊啊大手筆啊。”胖哥羨慕地跺腳：“我都後悔我不是女人了。”
他小聲叮囑皮皮：“老大是真的寵你啊，你要好好珍惜啊皮皮，出去鍛煉個兩三天就回來，彆跟老大長期分居，感情淡了的話你上哪兒找老大對你這麼好的人去啊。”
死不了也在一旁說：“皮皮姐，好福氣。”
“……”皮皮扯著嘴角笑笑。
她頭皮又開始疼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鬼知道餘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啊！
沈青讓親自護送皮皮去的休養基地。
有個四十左右的男人在入口處迎接，見沈青讓下車，他立即帶著張熱情的笑臉迎了上來：“讓哥！”
沈青讓點點頭，淡淡地嗯了一聲。
男人在皮皮和蘇巧巧臉上遊走了一圈，不知該和哪個打招呼。
沈青讓笑笑，對皮皮說：“皮皮，這是休養基地的庫管，姓張，大家都喊他張庫。”
張庫一聽就把目光釘在了皮皮臉上：“皮皮姐，您好。”
“你好。”皮皮微笑回應。
“你倆先回房整理東西吧。”沈青讓交給皮皮一把鑰匙：“你們在010，最中間的房子，方便大家照顧你們。”
他似是有話要交代庫管，皮皮和蘇巧巧很有眼力勁兒，說了再見就回了房間。
走廊上，值班室的門都大開著，皮皮往裡看了一眼，一個房間有兩個人，都背對著她們，正趴在望遠鏡上看物資車那邊的動靜。
他們看得入神，沒有聽到皮皮和蘇巧巧走路的聲音，兩個人激烈地交談著。
“老大把他女人派來了咱們這裡，說明了什麼？”
“說明老大沒放棄我們！看到這麼多的物資了嗎？夠咱們吃上好幾年的了。所以說啊，彆沒事就怕逍遙不要我們。”
“老大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軍團首領了。”
“是呀。”
“要是放其他軍團，我們早被丟出去自生自滅了……”
皮皮：“……”
假的。
都特喵的是假的！
餘是就是朵黑心蓮花！
她挽上蘇巧巧的手腕，拉著她快速離開了。
“小餘哥真好。”蘇巧巧顯然是跟他們一眼的想法：“皮皮，我羨慕死你啦！”
皮皮：“……”
皮皮心裡苦。
但皮皮沒法說啊……
皮皮和蘇巧巧回了房間整理床鋪，差不多二十分鐘後她們剛整理好東西，房門就敲響了。
蘇巧巧頭也沒抬：“你去開吧，應該是找你的。”
皮皮開了門。
“皮皮姐。”張庫笑得很客氣：“您想值白班還是夜班？”
皮皮說：“和你們一樣輪班就可以。”
“行，聽您的。”
張庫是皮皮來末世以後見得年紀最大的人。
他口口聲聲喊她姐，她自覺受不起：“不用那麼客氣，喊我皮皮就行。”
“不行不行。”張庫說：“尊卑有彆。”
“……”
皮皮沒有再管了。
張庫帶皮皮去值班房。
“您以後在2號值班房吧，這裡位於角落，來的喪屍少，活輕鬆。”
“好。”
1號房最大。
正午12點-2點左右是喪屍實力最強的時候，這個時候大家為了安全起見都會抱團在1號房值班。
張庫先帶皮皮去了1號房。
才開了1號房的房門，皮皮就聽到一種類似孩童玩笑的聲音，可是那音色分明又是屬於成年男人的。
這種違和讓皮皮感到有些驚悚。
她問張庫：“什麼聲音？”
張庫細心解釋：“值班的是大可，床上綁著的那個是大樂，他們是兄弟倆。半年前出團遇到散人來搶物資，有槍子傷到大樂腦子了，雖然大樂救活了，但是智力卻受損，跟個五歲孩子似的，大可為了照顧他就跟著回了基地。”
皮皮往裡看去。
在值班室裡有一張床，那是室內唯一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微胖的年輕男人，男人的雙腿雙腳和肚子都被藤蔓捆綁著固定在了床上。
男人手裡拿著個花骨朵舉得高高的，不停地揮舞著花朵，嘴裡發出很歡樂的笑聲。
他的聲音不算小。
皮皮沒有見過白天的喪屍。
但她是知道白天的喪屍各項機能都很高，聽力和嗅覺很敏銳：“白天他這麼鬨，不會把喪屍招來嗎？”
“咱們這兒有個醫師，每天都會用異能做一些催眠劑出來，每當太陽升起就會給大樂打一針，大樂一覺睡到晚上，到沒惹到過什麼喪屍。”張庫笑著回答她的每一個問題。
大樂床鋪旁邊有一個男人，男人一手抓著他的手，一手扶著望遠鏡觀察外麵的情況。
皮皮正想著和他去打招呼，就聽到基地外物資的方向傳來一聲極為響亮的：“啊——”
皮皮和張庫微微一怔，反應過來後倆人迅速跑了出去。
總基地的人和物資車已經走了。
地上堆著擺得很高的物資箱，前頭的物資箱滾落下來堆成了小山。
物資附近堆了很多聞訊趕來的值班人員，大家臉色都很急。
張庫低聲急喝：“怎麼了？”
聽出他的聲音，大家迅速給他讓出一條路來：“孫醫師搬物資的時候不小心被砸了。”
已經有幾個人扒開了物資把孫醫師拉出來，孫醫師滿頭都是血，眼睛緊閉似乎已經暈厥。
“快，先搬進來。”張庫急急指揮著。
把孫醫師拉進1號房後，所有人都回了1號房，沒有暫時去管物資。
剛才孫醫師那聲哀嚎很大，雖然是晚上，但是也極有可能會引到喪屍。
萬一有進階喪屍就完了。
各個值班室響起微弱的通告聲。
“警戒——”
“警戒——”
皮皮聽著這聲音有點熟，就在她想著聲音主人是誰時，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頭。
死不了那張充滿了活力的大臉跳入了她的視野：“彆怕啊皮皮姐，要真有喪屍，你就跟在我身邊，我給你添護盾，保證它們打不動你。”
皮皮驚訝：“你怎麼在這兒？”
“讓哥怕你出意外，讓我來護著你點。”死不了笑眯眯地回。
皮皮：“……”
是護著，也是監視。
皮皮是真的奇怪，餘是乾嘛不放她走？是怕她走了遇到其他男人會和其他男人睡嗎？餘是的確不會接受他的女人和其他男人發生那種行為，但是他大可以給她個痛快地把她殺了啊？！
乾嘛要拴著她不上不下的啊！！！
休養基地的人把孫醫師圍得密不透風，皮皮看不見具體的情況。
隻能聽見眾人七嘴八舌地呼叫他：“孫醫師！孫醫師！”
皮皮踮著腳往裡看了看，還是看不到孫醫師，遂放棄。
“想看啊？”死不了嘚瑟地挑了下眉：“我帶你去看。”
“閃開閃開！”他揚起手，手裡彪出許多直徑一厘米小鐵球，砸在了圍觀的人身上：“堆成這樣孫醫師還怎麼呼吸啊！”
眾人擰眉看來，在看到是他時眉心瞬間鬆緩。
他是總基地的，大家很給麵子，快速退了回去。
人是散了。
但皮皮也不好上啊。
剛說了圍著影響孫醫師呼吸，她怎麼還好意思擠過去。
“愣著乾嘛呀真是的？昨天對我不是臉皮挺厚的麼，怎麼對他們就那麼客氣了？”死不了說完變出個軟鞭子，對著皮皮腰就是一拍。
皮皮被推到了孫醫師旁邊。
“……”
孫醫師眼皮動了動，似是想睜眼但始終沒睜開。
張庫見他有了反應，稍微鬆了一口氣，欣喜地問：“您沒事兒吧？”
“我……”孫醫師虛弱地張了張嘴，聲音很小很含糊：“我……”
脖子忽然一軟，頭往下一垂，說了一半的話再沒了下文。
張庫在他人中上重重掐了掐：“孫醫師！孫醫師！”
皮皮伸出手指探在孫醫師鼻下。
過了幾秒，她搖搖頭：“沒氣兒了。”
“……”
張庫坐在地上，愁眉苦臉：“基地不能沒醫師啊……等著總基地派人來巡邏的時候說一聲吧，看看基地還能不能撥個治療異能者過來。”
“大樂怎麼辦？”有人說：“孫醫師留下的催眠劑隻夠兩天的了。”
大樂的哥哥大可說：“有就先用著，沒催眠劑了我就給他打暈。你們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影響到大家的安全。”
他急於解釋。
顯然是怕大家對大樂心生不滿丟掉大樂。
皮皮深知他不容易。
在末世自己活著就夠艱難的了，更彆提還得帶個拖油瓶，怕是他們兄弟倆沒少受過大家冷眼。
“隻能先這樣了。”張庫悻悻地說。
皮皮來的第一天，基地就出了事。
大家原本給她準備的歡迎會就這麼取消了。
唯一的治療異能者死了，沒了強有力的後援，大家都很不安。
皮皮準備入睡時忽然聽到一聲小聲的：“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