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的寬慰似乎起到了作用, 姍姍來遲的裡梅瞥了一眼剛出去的夏油傑和伏黑甚爾,直接進入了室內。
“您還沒做好決定嗎?”
寂靜的晚風隨著他的身影如約而至,宛如月光下一抹純白的霜灑落在地麵。
“我需要做什麼決定,裡梅。”
與霧織聲音平靜, 語調卻冷的像山澗的寒風, 透出絲絲嚴凜的感覺。
“……”
裡梅低頭未回應。
與霧織輕飄飄的眼神落在它身上時卻變得有些複雜, 她一直都不太懂裡梅究竟在想些什麼。
身為宿儺最得力的侍從,她隻依稀記得裡梅的身手相當迅捷利落,無論做任何事情都分塵不染。
那雙手無論是殺人還是做飯照料花物,都十分賞心悅目。
永遠一副冷冷清清,寡言少語不理會外界的模樣。
“裡梅, 你應該知道千年前宿儺是怎麼被封印的。”與霧織收回視線提醒它, 雖然當時裡梅被宿儺派遣出去了, 但不可能不知道當時的狀況。
那時她找到的那座寺廟裡發現了一本經文。
上述的故事恰好是那名叫善的孩童所寫, 距離現在大約過去了五十年,當年那把火燒掉了所有東西, 隻留下這本經文和一座肉身佛。
那座肉身佛經過了這麼多年還完好如初, 甚至與霧織能感受到他正在闔眼呼吸, 恰好和白日裡所見的少年相貌一模一樣。
而宿儺的事跡恰好在五十年前逐漸流傳, 與霧織瞬間就明白了這件事情的緣由。
‘善’與‘惡’,其實都是同一個人。
那天是咒術師又一次糾集力量向兩麵宿儺宣戰的日子。
隻要殺掉這座肉身佛, 宿儺必然受到重創。
與霧織沒有神器,她喚出自己的窄刀卻受到了結界的影響無法對它和這座寺廟造成任何動搖。
……簡而言之,這裡在被善庇佑著。
與霧織深吸一口氣, 放下了種種衝動的想法收起了刀, 她來到肉身佛身邊, 學著他同樣的視角盯著破舊的牆壁和吊頂。
周圍平靜的空氣在慢慢湧動, 仿佛身邊的人在呼吸一樣。
與霧織遲疑片刻將手放在善的頭頂,沒有受到排斥的她觸摸到了善,本應該是乾枯痩癟的肉身佛似乎正在緩慢的充盈起來。
時光在他身上倒流。
這是與霧織見過年紀最小的肉身佛,大約隻有十三四歲的模樣。
或許是在老僧人身邊長大的關係,少年薄藤色的發絲像雜草一樣豎起,衣著也破破爛爛到處是洞,連個補丁都沒有。
相貌與宿儺有七八分相似,雙眼下還有另一雙眼睛被闔起。
可是身上的氣息乾淨又純淨,與霧織通過心境的傳遞看見了善所看見的畫麵,從出生到如今這幅模樣。
他仍舊希望能庇護這片土地,秉持著老僧人窮極一生的目標,天下太平,再無邪祟。
這也是宿儺屠戮而過的最後淨土。
作為神明擁有著強大的共情能力,與霧織不禁按住胸口喘氣,最大的苦難與折磨並非來自村民們的歧視與嘲諷,而是與自己的鬥爭。
人類本質並非純粹,至善與至惡所混雜出的痛苦才是根源。
與霧織此刻才明白宿儺和善其實是同一個人,雖然本質不同,但他和宿儺隻能共存亡。
而宿儺告訴與霧織這個地方的目的,也不過是想摧毀掉這最後一片淨土,也摧毀掉世間唯一的善。
與霧織垂下眼簾,重新喚出自己的刀。
其實在她看完所有故事後早就頓悟了。
求仁得仁。
那麼——
“我以病禍□□義起誓,這裡將永不埋沒,永無邪祟,仍舊庇護一方。”
刹那間限製破除,結界的碎片化作風沙從眼前劃過。
與霧織隻被當風沙迷住了眼睛,臉上的淚痕隨著逝去的記憶風乾,刀尖再次被血浸染。
遠在千裡外的宿儺靈魂受到致命打擊,被咒術師們傾儘全力卻也無法祓除,在五條家的指引下斬去手指封印。
她因斬殺兩麵宿儺有功獲得神眷,而將升上高天原的資格換取這座寺廟長存。
終於將千年前的事情回顧完,與霧織沉重的心情卻並沒有減輕。
那時的裡梅在做什麼?
即使被傲慢自大的宿儺派遣出去,也會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異樣趕回來,而那之後裡梅便失蹤了。
再見到他時已經變成現在這幅樣子的咒靈了。
“……”
裡梅淺色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恭敬道:“回霧織大人,知道,並且親眼所見。”
什麼?
與霧織露出詫異之色,隻聽到依舊垂首的裡梅緩緩道:“那時候宿儺大人讓我跟隨你,如果您沒有下手,那麼就讓我來。”
“你怎麼可能動得了善?”
與霧織蹙眉,那時候結界連她都無法撼動。
“霧織大人您那時沒有發覺,那座寺廟已經五十年無人問津,在那之前沒有任何人能找到那裡,隻有您抵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