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我生君已老5(2 / 2)

許多人送禮不僅僅是為心意,還為彰顯身份以及用心。

不貴怎麼能體現送禮的真誠程度呢?除了家裡孩子晚輩能以討巧的方式送禮外,其他人送禮都仿佛成了工作任務,更重要的已經變成了實際價值,而非意義價值。

桑惜音也會下廚,對於食材的好處和藥用價值也了解不少,他能看出這份藥膳確實很好,不僅對身體好,還平衡了食材之間的味道,能讓藥膳做出來也不減美味,用心程度十足。

想想鬱止學的專業,能做出這些來也不奇怪。

桑惜音不想辜負這番心意,將它複印了一份,打算第二天將複印件交給小杜,讓她今後按照這些菜譜做菜。

晚上,他用電腦打開U盤,將視頻上傳到手機裡,他躺在床上,看著手機裡顯示的畫麵,視頻裡的人沒有露出麵容,隻有一雙手,偶爾還會說說話,解釋一下步驟或者動作,聲音清潤悅耳,還很熟悉,是鬱止。

這是他親自做,親自拍的視頻。

所以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追問那小子為什麼騙他這件事嗎?桑惜音惡趣味地想著。

半小時後。

視頻放著,裡麵的聲音還不疾不徐地傳出,而床上的人已經沉沉睡去,眉眼舒展,安心無比。

……

翌日

鬱止難得休息一天,學校沒課,實驗室已經步入正軌,兩個學生也去了學校。

他一大早就來了花棚這裡,儘管杜姨和桑惜音都還沒起床,早就被告知密碼的他自然而然地打開密碼鎖,進入各個透明花房。

澆水的澆水,調溫的調溫,除草噴藥修剪等等,他都有條不紊地做著手裡的活。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聲音從身後傳入耳中,他才從專注的狀態中脫身回神。

“這段時間,你都快成我這兒的花農了。”

桑惜音的聲音含著輕鬆和笑意。

鬱止起身抬頭,放下手裡的剪刀,脫掉手套,在水龍頭下洗了手,並抹了把臉,洗掉臉上的細汗。

“做花農也不錯,可以種花養花護花,看著每株花健康又漂亮地成長,帶給人愉悅和快樂,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和幸福感的事。”鬱止眸色深深,話中似乎藏著玄機,可他沒讓桑惜音看見,也沒讓桑惜音聽出來。

他轉過頭淡淡一笑,開玩笑般地說道:“就是不知道桑先生願不願意收留我做這個花農。”

桑惜音看了他片刻,也玩笑回道:“我要是答應,恐怕其他人也不答應,未來的大佬若是留在我這個老頭身邊做一個小小的花農,豈不是暴殄天物。”

鬱止笑了,在演戲時,他似乎已經習慣用笑容來掩飾情緒,“你不老。”

桑惜音長歎一聲道:“老了,既是我再努力學習,接近,儘量放慢暮去的腳步,但逐步衰老的身體和反應越發遲鈍的思維還是能讓我清晰得感覺到歲月的流逝。”

他隨和笑著,似乎不怎麼介意,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地說:“要不是偶爾刷刷微博,也不能說出大佬這種詞。”可還有更多詞彙言語,他卻不知其意,無法理解。

“每個年齡段都有自己的生活,身處什麼位置,就享受那個位置的樂趣,又何必執著於留在過去。”鬱止溫聲道,手上動作不停,用杯子給桑惜音接了一杯水,放在休息的桌子上。

“強求不了,不如坦然接受,至少,能讓自己過得開心點。”

桑惜音端起水杯,感受著混合了水溫的水,透過杯壁傳來的熱度,淺笑道:“小鬱這麼說也對。”

鬱止多看了他幾眼,揣測著桑惜音會是這樣心態的原因。

他本以為桑惜音過了大半生,應該灑脫淡然,從容地迎接未來的日子,可此時瞧著,似乎與他想的有些不一樣。

刹那間,他腦海中浮現出那首曾經在第一次到溫家時聽到的那首樂曲,千裡相思萬裡愁,琴聲一曲空悠悠。

究竟是什麼感情,才能讓桑惜音寫出那樣的曲子?

他的安好和幸福,真的如自己看見的一樣?

“這椅子有些硬,需要我幫你拿軟墊靠枕過來嗎?”壓下心中思緒,鬱止將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方麵。

桑惜音看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笑道:“小鬱,雖然一直沒說明,但無論如何,你都應該算我的客人,作為客人,你怎麼總在照顧我?如果是尊老愛幼,我讓你叫我爺爺你又不願意。”

鬱止沉默幾秒,隨後看著他道:“尊敬一個人,也不一定要用敬稱,雖然嘴上不說,但我心裡其實一直很尊敬你。”

尊敬我還連個“您”都不說?

桑惜音心中搖頭輕笑,卻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對於這個“不尊敬”他的年輕人,桑惜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理,看著他便會感到安心。

以往鬱止過來,很多時候,他都沒下來,而是在樓上臥室,自窗邊往下看著花棚裡的情景。

其實花棚也有監控設備,但他不喜歡透過監控看鬱止,那會給他一種機械的不真實感,仿佛他看到的不是鬱止,而是機器,

隻有用眼睛親自觀看,才有心中石頭落地的真實感。

他覺得自己很奇怪,莫名關注一個年輕人,像個偷窺狂,雖然是自己家,但他也不常出現。

“你的禮物我收到了,謝謝,我很喜歡。”桑惜音說道,末了還忍不住誇道,“現在像你這麼用心的年輕人不多了。”

尤其是將心思花費在他這個沒什麼關係,也不那麼親近的老人身上。

這麼一想,他也不知道究竟是鬱止奇怪,還是自己更奇怪。

鬱止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所以我說,其實我心裡很喜歡你……尊敬你。”

那句喜歡太過自然,仿佛理應如此,連桑惜音都沒覺得有哪裡奇怪,他知道自己一直很討小輩喜歡,此時聽鬱止這麼說,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嗯,我感受到了。”

桑惜音收斂笑容,正經道:“所以小鬱,能告訴你尊敬的桑先生,之前為什麼跟我說你沒有女朋友嗎?”

鬱止:“……”

桑惜音見他麵無表情,神色淡定,心裡卻知道,這人心裡一定不是表麵這麼平靜,暗暗忍笑著打趣道:“嗯?是忘了嗎?我覺得你年紀輕輕,應該不至於記憶還沒我一個老人家好吧?”

鬱止眼角抽了抽,為了阻止這人繼續在他麵前說“老人家”這種話,他不得不出聲。

“沒忘,我還記得。”

見他真要說,原本隻是用來打趣一下這小子,逗逗他的桑惜音忙製止道:“我隻是開玩笑,如果有什麼不能告訴彆人的內情,倒也不必……”

鬱止垂了垂眼眸,聲音平靜,淡定尋常道:“沒什麼不能告訴彆人的內情。”

“我說過我有戀人。”

“也說過我沒有女朋友。”

“它們都是真話。”

“我以為,這已經很容易猜出來了。”

桑惜音心中忽然浮現出一個念頭,心頭一跳,抬眼看了鬱止一眼。

鬱止平靜地與他對視,又平靜地收回視線,語氣從容淡定道:“嗯,你沒猜錯,我戀人是男性。”

他沒說自己是同性戀,隻是說戀人是男性,而他口中的戀人,將會一直存在於他口中,永遠不會出現在現實裡。

桑惜音看著鬱止不斷動作的手,注意到剛才他說話時,手上修剪枝葉的動作就沒停下過,也沒慌亂過,將花枝修剪得漂亮又合理,沒有剪錯任何一片枝葉。

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動作,都展現出他鎮定的心理,他是真的不害怕,也不介意說出這件事。

“那你之前……”

鬱止的動作停頓了一瞬,隨後又笑了一下,自然地繼續道:“第一次見你,總想留下個好印象,覺得你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認同同性相戀,被你問起時,才會一時心慌,撒了個小謊。”

理由合情合理。

桑惜音信了。

隨後他看著鬱止的目光便越溫和親近了些。

“其實你想多了,大可不必如此,也有許多人能夠接受新事物,我又不是頑固不化的人。”

鬱止微笑點頭,“多謝理解。”

桑惜音勾唇打趣道:“彆的不說,倒是你尊敬我這一點我是真的看出來了,第一次見麵都能緊張到說謊。”

鬱止有些笑不出來,乾脆收斂了表情。

心情複雜的他不知道怎麼回應桑惜音的話。

桑惜音見他比剛才沉默,以為自己說話戳中他心裡哪裡不舒服的點,有心補救安慰,思來想去,眸色暗了暗,隨後又一片清明,溫和平緩的聲音緩緩流出。

“小鬱,我不介意你的性取向,因為我其實應該跟你一樣。”他無奈笑歎道,“如果我有戀人的話……”

鬱止停下動作,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桑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說出口了,桑惜音便也不再猶豫,坦然道:“我說我大概也是同性戀。”

鬱止輕微皺眉,隨後又鬆開,問道:“既然桑先生沒有過戀人,又是如何會有這樣的認知?”

或許是鬱止太順眼,又或許是這詭異的安心感和眷戀感,桑惜音緩緩道:“因為從很多年前開始,我經常會夢見一個人影,他是男性……”

“隻是夢而已。”鬱止語氣略有些艱澀道,低沉的聲音帶了些壓抑,“不用掛懷。”

難道是因為如此,才會讓他嘗了半生相思苦?

隻是夢而已……

可就是夢,卻令人牽掛半生。

鬱止閉了閉眼,扭頭不去看桑惜音,也不讓桑惜音看見自己的表情。

“一次可以,可兩次三次許多次,就算不想掛懷,也克製不住。”桑惜音溫聲隨意道。

這些年來,除了對幾個親朋,他還沒對彆人說過這事,今日一說,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開口。

“或許是年輕,那時還妄想夢裡的人能變成現實,總覺得他真實存在,且即將出現。”他好笑地說著。

可惜他找了許久,卻仍一無所獲。

無論是“那時”還是“妄想”,都說明他如今並沒抱著那樣的想法。

心中瞬間有種被細細綿綿的針輕戳導致的刺痛感,很輕,也很短暫,差點讓人以為是錯覺,可隨之而來的又疼又癢的感覺卻又令人無法忽視。

鬱止將剪刀放在桌上,微微側頭,看向桑惜音的目光幽深又平靜,像深夜樹影下寂靜的幽月。

“……如果他來了呢?”

桑惜音抬頭,與他四目相對,視線交彙,暮色深林中照進靜謐的幽月,晚風吹拂,寂靜微涼。

鬱止向前兩步,認真看著桑惜音再次詢問,語氣卻不再遲疑。

“如果他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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