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我生君已老15(2 / 2)

桑惜音也不知信還是沒信,淡淡“哦”了一聲便也罷了。

席間有些沉默。

一直關注著兩人動靜的桑行雲目光不善地盯著鬱止,似乎在控訴他讓桑惜音情緒低落。

鬱止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氣得桑行雲開始努力扒飯。

桑爺爺見到他氣呼呼的,皺眉道:“你弟弟訂婚,你一臉不高興怎麼回事?以前也沒見你弟控……哦,難道是因為你不高興你弟比你找找到對象?”

桑行雲:“……”

宴席散後,離開路上錯開其他人,鬱止和桑惜音坐上車,兩人挨在一起。

桑惜音還在想著什麼,卻忽然感覺到手被人拉住,溫熱的掌心將對方的氣息和溫度傳遞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句清淺的聲音。

“彆多想。”

奇怪,心裡那點鬱氣真的散了。

桑惜音扭頭看向窗外,看著遠去的車輛景物,他映照在車窗玻璃上的麵容,是笑著的。

桑惜音和鬱止都沒打長生藥,哪怕後來還出了二代三代產品,將人的平均壽命提高到一百歲的產品,他們都沒有打。

這件事一直被隱瞞的很好,直到桑惜音某次生病,在醫生的檢查下,桑家人才知道這件事桑爺爺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好在長生藥藥效過關,他隻是有一會兒氣不順,很快就緩過勁來。

他怒氣衝衝地進了病房。想問弟弟為什麼不打,結果看到了鬱止,氣更上來了。

弟弟任性也就罷了,這個消息竟然還不顧他的安危,縱容弟弟胡鬨,他正要斥責質問,桑惜音便提前一步開口道:“我想吃桃子。”

鬱止看了桑爺爺一眼,轉而溫聲道:“我去給你買。”

等人離開,桑爺爺才用拐杖杵著地麵,“怎麼,還怕我吃了他?!”

桑惜音笑著道:“哪裡,我隻是想讓哥麵對主謀而已。”

不打那個藥,是他自己的意思,怎麼能牽連到鬱止。

“那你究竟是為什麼?”桑爺爺快被氣壞了,這個弟弟早年任性不結婚便也罷了,現在在這種事上還任性,他覺得自己心臟病都快犯了。

“不為什麼。”桑惜音平靜道,“隻是不想活那麼長而已。”

他望向窗外的天空,輕微勾了下唇角,“我活得夠久了。”

桑爺爺心裡一堵,什麼叫活得夠久了,還有人嫌自己命長的?

他想勸弟弟不要任性,然而無論他怎麼說,對方都不為所動,一意孤行。

最後他被氣得出了病房。

桑行雲走了進來,桑惜音一口氣沒歎完,又扯出一個笑容。

“行雲,公司不忙嗎?我沒什麼大事,一點高血壓兒子,明天就可以回家,你也不用來這兒浪費時間。”

“叔爺爺,你不打針,是為了鬱止嗎?”桑行雲無視了桑惜音的話,直接道。

桑惜音說話聲一頓,抿了抿唇,沒再言語。

桑行雲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但他這幾年看下來,有一件事卻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外人影響不了他們兩人。

是的,除了他們自己,其他人都是外人。

“我知道了。”他轉身出了門。

鬱止回來時,病房裡沒了其他人,鬱止裝作仿佛剛才沒人來一樣,也沒問桑惜音他們說了什麼。

“我把桃子削皮切塊好不好?”

桑惜音笑了笑,“好。”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如鬱止所說那般,他們不再關注時間流逝,隻享受每一個日出和夕陽,享受每個晝夜,每一處山水,每一日的日月星辰。

但終究,有結束那一日的到來。

夕陽很美,桑惜音躺在躺椅上,沐浴著溫暖的夕陽,覺得自己也仿佛被融化,變成煙雲飄散在空中。

花香陣陣,濃淡各不相同,他用模糊的意識分辨著聞到的香味,細數著究竟有哪些花。

百合、海棠、鬱金香、蘭花、玫瑰、茉莉、薰衣草……

薄荷。

薄荷的香味漸濃,光線似乎被什麼擋住,促使桑惜音緩緩睜開眼。

鬱止手裡拿著一張薄毯,給他蓋上,“這樣睡會更舒服點。”

桑惜音長出一口氣,輕聲道:“我怕睡得太舒服,就不想醒過來了。”

鬱止伸手撫上他額頭,指腹在他白發上輕輕摩挲片刻,目光溫柔,聲音舒緩,“沒關係,有我陪你。”

桑惜音努力看著他,靜靜地,靜靜地,良久,他才輕笑一聲,到底沒舍得閉上眼,“不用你陪我……”

“我想看著你……我會看著你……”

聲音越來越小,雙眼緩緩緩闔上,被鬱止握著的手溫度漸散。

暖陽包裹著他,微風輕撫著他,花香留戀逡巡,不知何處的鳥兒吹來樂曲。

鬱止拿出那支放了多年的笛子,再次吹了一曲《謝相逢》,悠悠樂聲悱惻纏綿,訴一場彆離。

一曲畢,鬱止傾身低頭,在他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

熒光自那身體中脫離,環繞在鬱止身邊,良久才散去,同時也帶走鬱止的那句:“等我。”

*

桑惜音的葬禮舉辦得十分低調,八十幾歲的年齡,換在從前是喜喪,可在如今人均年齡過了一百的社會,這個年齡準時早了些。

許多來吊唁的人都感到很突然,不明白桑惜音沒病沒災,為什麼去世得這麼早,打聽過後,才從桑家人口中得知,他並沒有打長生藥。

眾人紛紛感到莫名,為什麼不用藥?這世上還有嫌棄自己活的長的人?

或許過得太痛苦的人會有這種想法,可在所有人眼中是人生贏家的桑惜音,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們想不通。

然而想不通,也改變不了這樣的結局。

吊唁結束,靈堂中隻有鬱止一個人,他知道這裡並沒有愛人,也知道對方已經去了彆的世界,還知道他們還會再見,因而並沒有桑行雲想象的傷心。

桑行雲走進來,望著照片上桑惜音年輕時的模樣,這些年來,從前許多心照不宣心知肚明的事都早已經挑明。

“你知道叔爺爺為什麼沒打針嗎?”

鬱止沉默片刻,平靜道:“知道。”

不過是不想一直耽誤他而已。

桑惜音認為自己自私又貪心,自私於他貪戀鬱止給的溫暖,貪心於還想要更多,可到底,他克製住了這份貪心。

他想著,自己走後,鬱止還能有新的生活,擺脫了他的新生活,他走後,鬱止再用藥也不遲。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不接受,不公開嗎?”桑行雲又問。

不過是想讓鬱止這個人乾乾淨淨,不染汙名。

鬱止凝望著照片裡桑惜音年輕時的模樣,“知道。”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都不跟你說明嗎?”

不過是不願給他負擔,想一個人守著自己的小算計,大概在他心裡,他是個卑劣的人,享受著一切卻又不用任何方式承認,他走後,帶走那深藏在心裡的幾十年,留下乾乾淨淨的鬱止。

也不知,走時的他是不舍更多一點,還是輕鬆更多一點。

鬱止心中長歎,閉了閉眼,聲音低沉。

“知道。”

他知道,但他什麼也不能做,做什麼都無用。

桑行雲站了許久,臨走前,他留下一句:“鬱止,其實我不信,你會一直愛他。”

從前他甚至不信,鬱止真的喜歡桑惜音,因為想不通。

如今他信了,鬱止大概真的喜歡桑惜音,畢竟如果不喜歡,他同樣想不通。

但他不信這會是永遠。

鬱止心緒恢複平靜,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信。”

他的事,無需彆人置喙。

許多年後,鬱止正常死亡,要求與桑惜音合葬。

模樣仍不算老的桑行雲來到二人墓前祭拜。

他望著墓碑上二人年輕時的模樣,竟覺得二人十分般配。

不,或者說,從許多年前,他便已經覺得他們其實很般配,隻可惜生不逢時。

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夕陽到來,他才悠悠歎道:“是我輸了。”

“我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寫平行世界,大概隻有兩三章左右,我也不確定,童話世界也很短,應該隻有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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