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滿座衣冠朽16(1 / 2)

先帝遺旨在此, 便是楚珩也隻能跪下聽令,然而當他聽完聖旨的內容,當即激動地站起來, 怒斥道:“假的!父皇怎會下這種命令!朕是他唯一屬意的繼承人,他不可能廢了朕!”

老皇叔沉聲道:“先帝並非是要廢了陛下。”

確實, 聖旨沒說非要廢了楚珩,不過是說楚珩若想為了鬱止而任性妄為, 不顧江山社稷,不顧自身安危,便要他退位讓賢,由幾位輔政大臣輔佐新帝繼位。

這是在讓楚珩選擇。

若他執意選擇鬱止, 選擇任性,那這個皇位也不會屬於他。

可若是他好好的, 那他的位置也無人能動搖。

楚珩原本懷疑的心開始動搖, 先帝確實喜歡讓人做選擇題, 比如當初挑撥鬱止和他,能夠留下這樣一道聖旨也並非不可能。

可有了他便要認嗎?

就算是真的聖旨,那也不過是已逝之人所留, 如何能夠左右當世之人。

他說它是真,那它便是真, 他說它是假, 那它便是假。

思及此, 楚珩沉了沉眼眸, “老皇叔, 朕感念你是皇室長輩,因此可以不追究你假傳聖旨一事,父皇臨走匆忙, 朕日夜守在他身側,若他有留下什麼遺旨,朕怎會不知?看在皇室顏麵的份兒上,朕可以不追究,低調處理,但你手中這份假聖旨,必須銷毀!”

老皇叔深深看了楚珩一眼,良久才感歎道:“老臣還以為當初先帝所言言過其實,如今看來……卻是老臣這一把老骨頭看走了眼。”

“你當真是為了那人,什麼都能做出來。”

老皇叔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失望,顯然所言皆發自內心。

楚珩心中懷疑稍減,正要順著自己剛才的話繼續說下去時,卻又聽老皇叔道:“陛下,先帝遺旨並非隻有老臣這一份,還有另外兩位,便是老臣手裡這份是假的,其他人手中,難道也是假的嗎?”

楚珩腦子一懵,“誰?!還有誰?”

老皇叔默然不語,到底是誰,他也不知,隻知道有這聖旨存在,在今日之前,他也不知這聖旨記究竟寫了什麼,今日倒是得知,令他有些意外。

不過,說起來也不是沒有道理,他便也將疑惑放下。

“陛下,先帝慈父之心,切莫要辜負了,這聖旨您若是不信,隻怕另外兩位也會站出來。”

讓楚珩掂量掂量。

楚珩握緊拳頭,紅著眼睛咬牙切齒道:“老皇叔,懷桑失蹤了!很有可能性命垂危!”

老皇叔半點不留情,厲聲嗬斥道:“一個鬱懷桑罷了,他能與大楚皇室比?還是能與江山安寧比?你若是不放心,派人去尋便是,自己出宮……是覺得自己真龍護體,不怕被暗算嗎?!”

楚珩死死咬唇,唇上迅速泛出血色,豔紅無比,而在它的襯托下,楚珩的臉色和唇色都蒼白無力。

“先帝也並非不通情達理,陛下若是執意要去,那便先卸下皇位,亦無人阻攔!”老皇叔年老如此,剩下的日子不多,也不怕楚珩記恨,竟是半點不讓步。

楚珩氣得渾身顫抖,他知道,今日他若真的執意要去找鬱止,結果不會是他想要的。

皇位和鬱止,他隻能選擇一個。

若是後者,他不一定能夠找到人不說,手中的權勢也失去,很有可能即將一無所有。

若是前者,尚且還有一切可能。

不……他心頭一凜!

父皇既然能夠想到留下這番聖旨來逼他,又怎會不對鬱止留下後手?

他本以為這次鬱止的事隻是人為中的意外,可若是這本就是先帝留給他的呢?

先讓放過鬱止,放過鬱家,讓楚珩心中慢慢卸下防備,再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一步步環環相扣,楚珩心裡已經信了八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鬱止應當凶多吉少。

楚珩心中一個咯噔,僵持許久後,終究是楚珩緩緩重新下跪,咬牙沉聲道:“楚珩,接旨!”

麵上屈服,然而心裡他卻恨上了先帝。

他的懷桑……他的懷桑……

父皇,你可真恨啊……

讓他在皇位之間二選一,若是鬱止還好好的,他可以放下皇位,隻要能讓鬱止好好的。

可是現在……

楚珩重重閉上眼!

不,在沒看到屍體前,他絕不相信鬱止死了,他一定沒死,一定在某個地方等著他來救他!

懷著這樣癡狂的執念,楚珩撐著沒倒下。

他一邊派人去邊境尋人,一邊以親姑姑被衛國殘忍殺害為為由,繼續向衛國開戰。

鬱止出事,他原本針對鬱家的手段便不能再實施,滿腔悲憤無法發泄,便隻能衝著其他對象來,衛國便是那個倒黴蛋。

憤怒的他根本不想去想開戰會死多少,他隻想借衛國發泄他心中的不滿和憤怒!

就這樣,直到衛國被打服,甘願送上,做楚國的附屬國,楚珩派出去找鬱止的人都沒傳來什麼好消息。

楚珩心情也從一開始懷著強烈期待,到後來的忐忑不安,再到現在的茫然麻木。

他不得不接受一個極有可能的事實。

——鬱止不在了。

他死死咬著手背,整個人麻木茫然,不知所措。

沒了鬱止,人生仿佛失去了目標,什麼天下太平,什麼江山社稷,他通通不放在心上。

可他不能走。

“懷桑不在,我隻有它……我隻有它了……”

楚珩茫然地低喃著,每每想鬱懷桑一回,心痛便更增加一分,他像個丟失了大人的孩子,隻有緊緊抱著懷裡的玩具,因為隻有它,是此刻的他唯一擁有的。

沒了鬱懷桑,他隻能更加抓緊皇位,這是一個循環。

雖說他花費數月,也沒找到鬱止,對方很有可能凶多吉少,可一日沒見到屍首,他便懷著一日的期待。

隻是若真沒事,那他為何不前來找他。

“要麼是知道父皇要殺他,怕在此出現還會引來更多的危機,要麼……”

楚珩咬唇,不是很樂意承認那個可能。

他不想見他。

是了,唯有這個可能。

懷桑……懷桑……

楚珩閉目咬唇,久久不語。

心中一直覺得他沒死的楚珩,每每到了此時此刻,心中便會糾結,偶爾還希望寧願他已經死了。

若是死了,那便不存在鬱止不想見他這個可能!

很多時候,他都會把謝辭叫來,說上幾句話。

沒有鬱止,謝辭便是除了小林子外知道的最多的人。

同時也是楚珩抓壯丁的對象。

“謝卿,他可有回來找你?”他一如既往問出這個問題。

謝辭也同樣一如既往回道:“並無。”

楚珩爽了,哪怕知道鬱止對謝辭並無真心,他心裡卻還是忍不住要反感,讓他一直沒有處置謝辭,反而依舊用他,也是全看著這點坐擁。

“那你覺得,他還活著嗎?”楚珩忽然問。

這是令他糾結了很久很久的問題,然而這問題,謝辭又如何能答得出來。

“回陛下,臣不知。”

事實上,這個問題也困擾謝辭許久。

鬱止,還活著嗎?

如果還活著,那他為何不現身?

如果不在了,又為何沒人找到他屍體和半點痕跡?

謝辭回想起鬱止,便會發現他對鬱止的記憶越發清晰,無論是回鄉同行,還是渝州相處,亦或是天牢那些日子,都仿佛刻在他腦子裡,忘不掉,反而越來越清晰。

清晰地包括每個悄悄親吻的感覺,並且暗自思念回味。

時至今日,他忍不住懷疑楚珩當初所言真假。

他相信,當初害他入獄是鬱止所為,但他也相信,鬱止對他絕非僅有欺騙利用,否則在天牢裡,那人沒必要接受他,甚至背著楚珩派來監視的人與他親近。

與楚珩的疑心病不同,謝辭心裡認定了什麼,便會堅持自己的想法,想明白鬱止的心意,便不會再動搖。

往事莫提,如今更重要的,自然是鬱止的生死,在此麵前,其他都要讓步。

“那邊可有消息傳來?”回到衙門,謝辭詢問手下人。

“回老大,沒有。”這話說得他們都心虛了。

依靠他們的力量,竟然也什麼都沒找到,實在慚愧。

謝辭一直讓人去鬱止失蹤的地方尋找查探,結果一無所獲,京城裡,鬱家被楚珩密切關注著,想來也沒消息,否則楚珩不會這麼淡定。

無論願不願意承認,似乎他真的出了意外,是唯一的解釋。

謝辭閉了閉眼,將紛亂的心思壓下,“繼續派人尋找。”

“是。”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鬱止的消息沒有,反倒是京城變化頗大。

由於楚珩多年來不願意立後納妃,所有朝臣經曆了從一開始的威逼利誘,到後來的苦心勸導,再到最後的破罐破摔的過程。

他們原本都已經打算在宗室裡挑選子嗣過繼,然而不久後,不知不覺間,他們卻改變了主意。

福慧公主出現在眾人眼中。

她隻是個公主,生母早逝,身份不高,甚至被生父厭棄,無論如何都是個不受寵小可憐的標配。

然而作為楚珩的唯一子嗣,她到底沒那麼透明,如今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並且表現出了令人的處事治國才能。

小小年紀她便進退有度,儀態得體,頗有天家貴胄之風,讀書學習也有自己的見解,若說楚珩當初也是因為能力出眾才能在一眾兄弟中脫穎而出,那如今的福慧公主便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她雖然年紀還太小,但隻要真正接觸到她的人,便能感受到其他人所言非虛。

福慧公主確實非同一般。

她成功地讓那些原本支持楚珩過繼宗室子嗣的朝臣們,大半都站在了她這邊,儘量讓朝堂沒出什麼問題。

楚珩不管這些,他對下一任皇帝誰做沒有半點興趣,對朝臣們的小心思,以及那個據說天資過人的女兒也沒什麼想法,無論如何,現在做皇帝的是他,至於他之後誰來,那得等他老了,死了,他們自己爭去。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終有一日,他竟被啄了眼。

“你要辭官?”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