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命運交響曲9(1 / 2)

鬱止見彆逢君僵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動作,他稍稍收斂笑意,像是想到什麼,麵露失落。

“不可以嗎?”

垂眸無奈苦笑一聲,鬱止低落的聲音在這屋裡格外明顯。

“其實,我並不是非要陪你去醫院。”

“抱歉,我知道,你不想讓狼狽的一麵被人看見,可事關你的身體,我隻是不放心。”

他像是不知道彆逢君去醫院到底是因為什麼一般,隻說擔心他的身體,隻當他去醫院是為了自己的病。

並不知道醫院還有個彆女士,也不知道那位彆女士十分難纏,見證了他一切不堪的過往。

“我隻是……想陪著你。”

他抬頭看著彆逢君,真誠的雙眼似是蒙上了一層迷霧,“這樣,也不可以嗎?”

彆逢君緩緩戴好手套,沉默不語。

最終結果自然是還如了鬱止的願,他成功得到能與彆逢君一起去醫院的特許,這代表著許多事彆逢君已經對他抱著敞開的態度。

雖沒有坦然相告,卻也不再刻意隱瞞,是一種可說可不說的曖昧態度。

換句話說,也可以是破罐破摔的態度。

去醫院時,鬱止同樣戴上了口罩,卻並非是因為防傳染,而是不想被人認出來,要知道前段時間他可是每天都跟著彆逢君來醫院走一遭,不排除會有記憶力好的人認出他。

來到一間病房外,鬱止恰到好處地露出疑惑,他不該知道彆女士。

“你在外麵等我。”彆逢君到底是沒有恨彆女士到要帶鬱止去刺激她的地步。

鬱止聽話地答應,“好,有什麼事就喊我。”

這回換彆逢君不動了。

他沒進去,反而轉頭看著鬱止,定定看了半晌,才看似隨意地一問:“你不好奇嗎?”

不想知道裡麵是誰,跟他什麼關係,又為什麼住院嗎?

鬱止好笑道:“你希望我好奇嗎?”

希望嗎?

彆逢君垂眸斂目,好奇代表這個人渴望了解他,融入他的生活。

可他想要嗎?

希望他知道那些連他自己都不願麵對,不願回首的過往嗎?

鬱止替他理了理衣領,溫聲安撫,“彆擔心,無論如何,我都會等你,會陪在你身邊。”

心中隱瞞的念頭重新占了上風,他忽然……不想讓鬱止知道了,越晚知道,這人便能越留得久一點吧。

彆逢君從始至終都未想過鬱止會真的一直在他身邊,他隻是希望這個時間能儘量久一點,再久一點……

*

重新看見彆女士,彆逢君已經沒了上次的針鋒相對,甚至顯得有些心平氣和。

“醫生說你再過兩天就能出院。”

彆女士沒看彆逢君,也沒說話。

彆逢君不在意,自顧自說著話,“我問過,隻要你平時儘量心平氣和,不要易爆易怒,定期複查,你的身體就不會出太大問題。”

“不要老是忙工作,好好想想,你要是倒了,你的學生耽誤的多,還是你好好上課耽誤更多,作為老師,這筆賬你應該會算。”

彆女士依舊沒什麼反應,閉上眼。

彆逢君像是沒看見一般,兀自道:“我想,你也不想看見我,所以幫你請了護工,如果實在不想用被我碰過的錢,你也可以把它打給我。”

彆女士被子裡的手動了動。

彆逢君輕嘲一笑,“雖然你希望我不是你兒子,但法律和血緣都不認可,你放心,要是有一天,你需要人照顧,我不會不管,你走了,我也會幫你舉辦葬禮。”

“在那之前,為避免礙你的眼,或許我們已經沒有見麵的必要。”

彆女士睜開眼,抬頭看著彆逢君。

彆逢君卻偏頭移開視線,輕聲低歎,“或許你說的對,我繼承了我爸的基因。”

他眼裡似有自嘲,又好似什麼也沒有。

“我走了。”

臨了臨了,連一句再見都是負擔不起的奢侈。

彆逢君走到門口,他腳步頓了頓,可屋裡的安靜程度表示了一個人的意思。

他不再停留,開門離去。

彆女士屏住的呼吸驟然一鬆,她像是瀕死的人,急急地大口大口喘著氣。

嘴裡呼出的氣聲像是發出的一係列無意識的音調,沒有什麼意思,又像是有寫許多意思。

她望著窗外,眼鏡蒙上了一層白霧,她摘下眼鏡擦了擦,重新戴上,沒過一會兒,白霧再次出現。

彆逢君靠著門,閉目放空,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做,像是要靠著門睡著一般。

鬱止的腳步聲很輕,彆逢君卻還是聽見了,可他沒有睜開眼,疲憊的內心令他不想做出任何反應。

鬱止竟也什麼都不問,隻是輕輕握住他的手,隔著手套,手心的溫度依然傳遞給了彆逢君。

此時此刻,彆逢君竟覺得這手套頗為礙眼,想要摘掉,想要……

“累了嗎?回酒店休息。”鬱止建議道。

彆逢君睜開眼,雙目落在虛空中,像是什麼都看見了,又仿佛什麼也沒看進心裡。

“裡麵那個,是生了我的女人。”他沒用親生母親這個稱呼。

那人自己都不想要這個稱呼。

“她以前,也是很好,很好的。”

彆女士是個語文老師,喜歡風花雪月,詩情畫意,對於愛情和婚姻也充滿了期待和向往。

剛開始,生活並沒有辜負她。

丈夫是個沉穩儒雅的大學教授,脾氣好,有擔當,有責任心,對婚姻家庭都很用心,他們甚至一起孕育了一個乖巧漂亮的兒子,給他起了個浪漫的名字。

季逢君。

可這一切,都在季教授發現自己其實是個深櫃同性戀後,戛然而止。

美好變成了惡心,浪漫也成了原罪。

季教授很有責任心,從前便體現在對婚姻的負責和忠誠,後來則變成了不想耽誤一個風華正茂女人的一生。

他毅然決然離婚,甚至在妻子跟他爭撫養權時,他也沒有反抗,淨身出戶。

彆女士恨他,恨他是個同性戀,也恨他堅持離婚,她帶著兒子遠走他鄉,不讓已經改了姓的彆逢君跟季教授見一麵。

季教授因為離婚名聲受損,他主動辭去大學教授,去偏遠山村做了支教,幾年後,為了救幾個學生,喪生在了一場地震裡。

彆逢君那時太小,受彆女士影響,對季教授的感官並不好,哪怕後來知道全部真相,他對那個沒什麼印象的爸沒有太多感情,有的不過是因為曾經的誤解而生出的些許愧疚。

再多,也沒了。

彆女士自離婚後,便立誌教出一個跟季教授不一樣的兒子,對他要求嚴格,卻也算得上一個負責的母親。

然而時至今日,她終究還是失敗了。

他是個失敗品。

失敗品注定會被丟棄。

“那就記得她的好。”鬱止伸出手臂,攬住他的肩,似乎這樣,便是將人抱在懷裡,便能給對方更多安全感。

“每個人都是複雜的,做過好事,做過壞事,同一件事,對彆人是壞,對自己是好,都不能分析個清楚明白。”

像有人偷東西,是為了給家人治病,對被偷的人來說,這人無疑是個壞人,可對於小偷的家人來說,他就是好的。

世間諸事,又怎能算得徹底分明。

“你還愛她嗎?”鬱止問。

“愛?”彆逢君怔了怔,他像是有些迷糊,“……什麼是愛?”

怎麼才算愛?

彆逢君覺得自己已經忘了對這個字的理解,以至於提起它時,都沒什麼感覺。

“會因為她的生氣發怒,指責辱罵而難過,會因為她的誇獎而高興,你的情緒受她影響,被她牽引,你渴望做她喜歡的事來討她歡欣,她喜歡的你也喜歡,不喜歡也會努力讓自己喜歡,她討厭的你絕不會碰,你想對她好,也渴求著同樣的回報……”

“你說的,像是一條狗。”彆逢君聲音冷靜而平淡,內容卻是一針見血的深刻。

鬱止忽而一笑,“可很多時候,一段不平等的感情,就是主人與寵物的關係。”

在過去的日子裡,即便是彆女士對彆逢君好的時候,他們也是不對等的。

帶著偏見和遷怒的彆女士會讓彆逢君沒有安全感,兩個人相處,必然是以一個要求,一個討好為主。

鬱止說主寵,也不算錯。

誰說這種就不能有愛?

彆逢君沉默半晌,等走出醫院,才長長歎息一聲。

“不愛。”

他還會因為彆女士的話而受到心情影響,卻不是因為還對她有所期待,不過是因為她的身份,還有過去幾十年的相處。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狗養幾年尚且知道看家護院,保護主人,一個正常的人,總不能連狗都不如。

他雖然還會受到些許影響,卻不會再對她有所期待,有所圖謀,也不會再奢求什麼。

相信有一天,連這點影響也會在他心裡被消除。

“那你恨她嗎?”鬱止一直握著他的手,似乎這樣便能給予他力量。

教他看清自己的心。

彆逢君這回輕輕扯動了一下唇角,似乎是覺得這話有些好笑。

“不恨。”

有什麼好恨的,他的現在不是受她所害,充其量,她也隻是在他孤立無援時放棄他而已。

彆逢君說得乾脆,鬱止卻注意到,他說恨這個字時,沒有問什麼是恨,什麼才算恨。

這個人,早已經被溺在恨海裡很久……很久……

久到他已經熟悉了這份感情,對恨的容忍程度都提高了不少。

對於在他得病後翻臉不認人,徹底放棄他的唯一的親人,他都能做到不恨,那能讓他恨的,又是什麼人?

鬱止不想細想,可有些事,隻需要一個念頭,其餘的一切便也徹底清晰。

看得太清楚,也是一種悲哀。

“那就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認識的人,不愛不恨,無憎無怨,記得她的好,也記住她的壞,對她的好要心存感激,對她的壞也不輕易原諒,釋放你的心,不要被好迷了心,也不能被壞隨意牽引。”

“做的到嗎?”

鬱止的聲音很好聽,這一點彆逢君很早之前就知道,可從沒有此時此刻這般,他深深喜愛著這道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