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回鋼鐵廠家屬院的機會就是放寒假暑假的時候。
夏家有鄭菊花,程落霞其實不太想去,夏征會去程家看她,她其實沒必要去夏家那邊。
鄭菊花還有夏征母親,程落霞都不想見她們。現在她們雖然不會對她態度不好,可是那親熱的樣子很假,她依舊不喜歡。
不過夏家那邊,還有鐘嶸。
那是她為數不多的朋友,雖然她未曾對他如何熱絡,說過多少話。
自從離開夏家,程落霞很少再見到鐘嶸了,卻一直記得他。
程落霞按時吃飯,不太喜歡吃什麼好吃的零食,不過每次去夏家,她都會帶一些,不是自己吃,而是給鐘嶸吃。
或許已經不記得為什麼會對鐘嶸有好感,卻還記得這麼一個人,好感還在。
五六歲的鐘嶸是一個沒心沒肺,喜歡玩兒,喜歡打架,喜歡逞強的小搗蛋。
程落霞給他什麼,他都流著口水欣然接受。
到了七八歲時,因為鋼鐵廠效益不好,他奶奶生病,家裡拮據,他也懂事了一些,看到程落霞不怎麼會笑了,接受程落霞的東西也有些忸怩。
到了十來歲時,見到程落霞給他東西,不管是什麼都會打翻在地,轉身就跑。
直到十六歲,程落霞總共隻見過他兩次,每次他的樣子都不一樣,個頭躥的很快,從剛開始拘謹的樣子,漸漸變的有些憤世嫉俗,看到她跟沒看到一樣,風風火火的到處跑,根本不會在她眼前停留。
十六歲的暑假,程家一家回到了程家村避暑,程素心開義診。
程落霞被送到夏征那邊。
夏家已經不在鋼鐵廠家屬院住了,他們提前做生意,又有蘇祁林幫助掙了不少錢,在慶豐縣集資蓋房時出錢有了一套大的三居室。
每次程落霞去夏家,夏家的人都非常熱情,除了夏征和夏征還不怎麼懂事的兒子,其餘人都有點浮誇。
程落霞知道,這都是沾了家裡的光,慶豐縣誰不知道程家的厲害。
程落霞去到那裡,看望了夏征,和夏征的兒子說了幾句話,便跟夏征說了一聲,去鋼鐵廠家屬院了。
家屬院距離夏征那邊很近,路上都是人。
鋼鐵廠家屬院的老房子裡,鐘嶸一家還在,隻是鐘嶸的奶奶已經去世了,媽媽改嫁了,爸爸因為鋼鐵產設備老化墜落被砸到受了傷,腿斷了一條,從鋼鐵廠退了下來,開了個修鞋鋪子。
鐘嶸本來可以接爸爸的班去鋼鐵廠上班的,不過鋼鐵廠倒閉了。
從小被人羨慕的鐘嶸,成了被人笑話的人,班級裡最窮最落魄的一個。
程落霞記不清楚她多久沒見過鐘嶸了。
鐘嶸的情況都是夏征對她說的。
她要去國外上大學了,不知道多久能回來,她想看看鐘嶸,過的怎麼樣。
被時間腐蝕的磚樓牆,斑駁陸離,早就不是記憶裡的樣子。
穿著一身淺色長連衣裙的女孩子,新鮮,乾淨,和這個環境形成明顯反差。
“鐘叔好。”在家屬院門口那條街道上,程落霞見到了擺攤修鞋的鐘嶸爸爸。
“是甜甜啊,差點沒認出來。你看我這,也沒辦法招待你。”鐘嶸爸爸正在縫鞋子,看到程落霞露出驚喜。
“鐘叔,不用的。我就是來看看,等下就走,這是我買的一點東西,吃了對身體好。”程落霞將自己帶的一袋東西放在了鐘嶸爸爸身邊,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就是一些提高免疫力增強抵抗力的保健品,近些年來鐘嶸爸爸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好孩子,每次來都帶東西,叔咋好意思收,可彆帶了。”鐘嶸爸爸說。
“鐘叔,您是長輩都是應該的。鐘嶸呢?他去哪裡了?”程落霞說,問起了鐘嶸。
“這臭小子,不知道去哪裡打架去了。你不用操心他。他吃過虧就知道了!”鐘嶸爸爸說。
程落霞默然,鐘嶸自從家裡不太好後就不上學了,也沒有工作,靠著販賣一些東西掙點錢,經常和人打架。
程落霞有些傷心。
她認識的那個小孩本不該是這樣的。
她想做點什麼,可是什麼也做不了,她連他的人影子都見不到。
程落霞和鐘嶸爸爸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她漫無目的的在周圍轉了轉,算是留些念想。
在路過一段街道時,程落霞在巷子口看到了一個人。
瘦長的身形,眼神無神,稍長的頭發淩亂,背佝僂著,露出的手臂和腿都是擦傷淤青,走路一瘸一拐的。
程落霞看的一顫,雖然很久未見,她還是認出來了,是鐘嶸。
“鐘嶸!”程落霞走近叫了聲。
鐘嶸定睛看到了程落霞愣了下,轉身就跑,一瘸一拐的躥進了巷子裡。
程落霞皺眉快步走了過去,看到鐘嶸扶著牆壁艱難的想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