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樂善挎著籃子出門,剛好趕上第一班公交車。
她花了兩分錢坐車穿過半座城,最後來到時仲家住的那片四合院。
問路時,老大爺神情複雜地告訴她,沿著小胡同往裡走,一直走到最後,大門被卸掉的那家就是。
大門被卸掉?樂善心裡咯噔一下。
老大爺歎氣搖頭,說你去了就明白了,然後背著手一臉惆悵地離開。
樂善直覺時仲家八成是出事了,急忙加快步子衝進胡同,按照老大爺的指示找到最後一家,首先看到的果真是被卸掉破壞的大門。
門口汙穢不堪,泥淖滿地,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很是淒涼。
樂善臉色變了變,抬腳進去,看到院裡一片狼藉,不見主人,隻有西廂傳來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
樂善艱難越過一地殘骸,走到有人的西廂敲了敲門。
裡麵立即響起一個警惕的少年音,“誰?!”
“時小哥,是我樂善,昨晚咱們見過麵的。”
可能是記得她的幫助,屋內窸窸窣窣片刻,房門被打開了,露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他們是不是打你了?又受傷了嗎?”樂善看出他的狀態比昨晚還不如。
時仲擋著門搖搖頭,確認真是她後才放她進去,哽咽道:“我沒事,但是父親的腿被他們打斷了。”
樂善駭然,順著他擔憂的目光往屋裡看去,入眼之處和院裡一樣淩亂不堪,隻有小小的床上還算乾淨,上麵正躺著位麵容憔悴的老者,人已昏迷,嘴裡卻痛吟不斷。
她眼尖地看到對方的右腿上纏著一圈白布,斷掉的位置像是被刻意糾正過,但和另一條正常的腿仍舊不一樣。
“那是你弄的?這樣不行啊,必須得送醫院!”
時仲紅著眼沮喪道:“我想背他去的,可是我、我背不動,跑去叫醫生,他們又不肯來。”
如果不是樂善現在過來,等下他都打算試著去找找昨晚的那位好心老軍醫。
樂善一聽,立即捋袖子,“我來,我背得動。”說著就走到床邊準備動作。
時仲愣了下,慌忙上前幫忙。
樂善看到他細細的胳膊,一把推開他,“不用你,快去收拾點要帶的東西,他這傷八成會住院。”
時仲聽到吩咐猶如找到主心骨,忙不地的跑去主屋打包袱。
趁他忙碌的功夫,樂善小心將時父放到自己背上,儘量輕柔地把他背起來。
片刻後,兩人在院中會合,剛要出去,大門口忽然衝進來一群戴袖章拿紅纓的小鬼頭,堵著他們不放行。
時仲見狀立馬擋在樂善身前,憤憤道:“昨夜已經有人來過一次,我家都被砸了,你們怎麼還不罷休?!”
帶頭的小鬼白眼一翻,“我們是我們,他們是他們,你家被砸關我們什麼事?我們還沒開始跟你清算呢。”
“你們講不講道理?還有沒有律法了?我父親腿被打斷,現在要去醫院,人命關天,算我求求你們行不行?”時仲低吼,拚命壓抑著淚意。
小鬼們無動於衷,甚至露出很快意的笑容,說誰讓你家是壞份子,今天不被我們改造改造,都彆想出門。
這下彆說時仲,樂善都聽得十分惱火,撥開時仲對這群小鬼頭厲聲道:“讓開!”
小鬼們雖然懾於她的大體格,但也分寸不讓,不滿道:“你誰啊?憑什麼給你讓?敢幫助壞分子,信不信把你一塊抓起來。”
樂善挺直腰板,“我是工人階級,憑什麼?憑我爸是烈士,憑我哥是烈士,你們誰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鬨到部隊領導那裡,也要跟你們沒完!”
與擁有真槍杆子的解放軍比起來,隻拿著紅纓木槍裝模作樣的小鬼頭自然是假把式。
“騙、騙人的吧,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樂善狠狠跺下腳,地板哢嚓裂了,嚇得小鬼們差點尖叫出聲。
“時仲,跟上。”樂善頭也不回地喊,然後雄赳赳氣昂昂,一步一個腳印地朝小鬼頭靠近。
得益於剛才的震懾,她往前邁一步,小鬼們咽著吐沫往後退一步,直到一步步走出大門。
時仲一手拿包袱,一手拿她帶來的籃子,全程跟小媳婦似的跟在後麵。
等到終於出來,樂善讓他先走,自己斷後。
時仲知道自己容易拖後腿,聞言趕緊往外跑,準備藏在不遠處等她。
小鬼們試圖圍上來阻攔,樂善當即抬腳,作勢要踹他們,嚇得對方啊地尖叫著抱成一團。
“…………”
就這還敢出來鬨革命?滾回家再吃點奶吧。
小鬼頭被臊得臉紅脖子粗,眼睜睜地瞪著樂善背著人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