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GMO的時間表堪稱層次分明。
第一天：所有人報道,在酒店集合。
第二天：上午開幕式，下午學健美操，晚上休息。
第三天：上午考試四小時,下午學健美操,晚上自行練習健美操。
第四天：上午考試四小時，下午已經組好的健美操隊各自練習健美操,晚上已經組好的健美操隊各自練習健美操。
第五天：上午參觀帝都博物館，下午……這回不練健美操了,這次直接健美操比賽。
比完賽以後會有教授宣布前兩天的考試成績，再走一些雜七雜八的必要形式，比如說重要人物發言講話之類的,完畢以後,CGMO就此落幕。
在剛剛拿到這張行程安排表的時候,葉千盈就覺得，多年前把“健美操”這個形式引入進CGMO比賽的主辦方,大概是腦子裡天然生長了些許的坑窪。
不算前來報道的第一天,整個CGMO也隻有四天時間。
掐指一算,和健美操相關的時間居然比考試的時間都多,喧賓奪主也沒有這麼辦的。
從兩者之間的比例來看,這個比賽根本不應該叫“華國女子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它應該被叫做“華國數學愛好者協會女子健美操大賽”。
特彆是當葉千盈考了整整四個小時的試，連走路姿勢都有點僵硬的時候，想到下午還要在體育館集合練健美操，內心一時真是複雜難言。
晏可佳誠不我欺,CGMO給人留下的最深印象，真的不是數學題，而是健美操。
剛剛結束的那場一試，葉千盈自詡做的不錯。
可能是因為這是第一天考試的原因，一試裡的四道大題都是中規中矩的類型，沒有格外清奇或者陰險的變種，都隻是規規矩矩的難而已。
CGMO的試題難度是比量CMO的難度來的，不會因為是葉千盈她們是女生，就刻意地放水降低難度，這也是整場比賽裡最值得誇獎的一點。
即使以葉千盈的速度，思考並且解答問題，也花了她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這種國家級的競賽隻考大題，會就是會，不會也真是沒有辦法，不像普通考試還能蒙個填空選擇。葉千盈做完題後長出一口氣，甩了甩自己已經僵硬到酸痛的胳膊，餘光掃了掃自己左右兩邊的女同學。
右邊那個眼神發怔，顯然正困於冥思苦想之中；左邊的那個滿頭大汗，目光急躁，看起來心理素質還待加強鍛煉。
至於葉千盈嘛，才經過了一番頭腦風暴，她覺得自己急需補給。
——這就是CGMO比賽第二點值得誇獎的地方了。
可能是因為人少方便提高待遇，也可能是對於女生的特殊照顧，CGMO在生活方麵的條件，據說是類似競賽裡的第一流。
就在今天早晨，葉千盈她們一進考場，就見到每張考桌上都擺著一個透明的零食袋子，裡麵封著兩種水果和一把包裝可愛的硬糖，用來給考生們補充營養——做題既是腦力活又是體力活，特彆是這種四道壓軸大題連著四小時做下來，要是早飯沒吃好，真能生生把人做到低血糖。
葉千盈在考場上直接剝了一根香蕉，一邊吃一邊檢查自己前麵完成的題——主辦方在這種細節方麵堪稱貼心，袋子裡的水果一種是香蕉，一種是沙棗，都是可以拿起來直接吃的東西，也不會有汁水弄臟手和卷子。
在連續檢查兩遍後，葉千盈認為自己的過程完美無缺。要是這張卷子得不到滿分六十分，那簡直辜負了考場上吃下去的那根香蕉。
一試結束，葉千盈站在隔壁考場的門口等著諸夢。之前她坐輪椅去考試的時候，通常是竇信然留下來等著她，如今身份調轉，讓她來等彆人，竟然也真有幾分稀奇。
隔壁考場的人都快要散儘了，諸夢才緩緩地從門口走出。
她依舊是那一副平平淡淡的表情，隻是臉色看起來比早晨稍微萎靡了一點，手裡的零食袋子已經空了，看來這場考試對她的體力消耗不小。
葉千盈一邊把自己的零食袋給她，有些關心地問：“你臉色不太好看，是累了嗎？”
諸夢簡簡單單地一點頭：“累。”
她身材比正常女生還要瘦弱一點，就像是出生以來的所有精華都集中在了腦子裡，體力撐不住也是應當的。
葉千盈挽起她走向食堂：“那今天下午你就彆練了吧。”畢竟搞事隻是順帶的，重點還是在於這兩場考試，她們可是來拿金牌的。
“嗯。”諸夢也不強撐，“我看看情況。”
在扶著諸夢往外走的過程中，葉千盈更加確定了之前那個想法——定下第一屆CGMO競賽模式的主持方，就是腦子不太夠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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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健美操課上，舞蹈老師朝著體育場的看台上看了一眼。
諸夢安靜的坐在那裡，膝上攤開一本參考書，顯然是又翹了健美操這項活動。
不知怎的，老師在看到諸夢恢複常態的時候，心裡竟然有種莫名的安穩——這個女孩子太有個性了，前一天她乖乖地跟著隊伍練操，反而更像是在搞事啊。
舞蹈老師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體育館牆上的大鐘，對積極練操的女孩子們拍手示意了一下。
“可以了，現在前四節大家都已經學會了，休息十五分鐘，喝口水吧。”
隊伍裡傳來不明顯的歡呼。
女生們三三兩兩地各自散開，在宣布休息的下一秒，隊伍裡就已經出現了說話聲。
“老天啊可算是休息了！”
舞蹈老師裝作沒聽到。
她也回身拿起自己的水瓶喝了一口，一轉頭發現竟然有個女生站在自己身後：“怎麼了？”
“老師，我請教一個動作。”那個女生笑眯眯地說。
來問問題的女孩子長得白白淨淨，溫和柔軟得像是一塊白兔奶糖，讓人第一印象就心生喜歡。舞蹈老師見過的漂亮女生足有上百，在這個女孩子麵前，卻仍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
“啊，好的，你哪裡不會可以和老師說，老師再講到的時候也會注意的。”
女生就甜絲絲、笑眯眯地雙手合十：“那要謝謝老師啦。”
舞蹈老師簡直受寵若驚。
這群孩子來自天南地北，雖然限於CGMO的訓練營規則不得不來跳健美操，但心裡大多數都不情願，要不是有領隊在旁邊看著，可能都已經在和她鬨罷工了。
要是隻有國內的這些女孩子也就算了，可剩下的那幾個外國孩子……
如果說隊伍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省裡挑一，那其餘國家隊的女生們就是國裡挑一，傲氣又和本土的孩子不一樣。
特彆是人家完全聽不懂你說話，即使站在了練操隊伍裡，“無所謂”幾個字也簡直寫在臉上。
被這樣的態度包圍著，老師心裡也是有疙瘩的啊。
而如今！這個溫柔可愛，軟萌白甜，笑起來還隱隱帶著暖光特效的小姑娘，無疑用她最真誠的求學態度打動了老師的心。
舞蹈老師又喝了一口水，隻覺得自己人都精神了不少。
“老師我想問，如果我們想在這個地方換隊形的話，可不可以這麼跳啊。”
舞蹈老師注意了一下談詩凝的動作，突然問道：“我剛剛就注意到了，你跳得好熟練，是以前學過這套操嗎？”
談詩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晚臨時和A中的女生學的，因為今天要麻煩老師嘛，不好意思讓您太替我們費心。”
此刻，仿佛有一個天使的光環在她的腦後緩緩升起。
舞蹈老師聞言大為感動。
“你剛剛想怎麼換隊形，再做一遍給老師看一下。”
談詩凝依言而為。
“你想要這麼跳嗎？啊，老師沒有反對的意思，健美操比賽本來就是你們組隊以後各隊比賽，所以做點創新是完全可以的——來，這麼做的話會更漂亮。”
“看明白了，一樣的動作老師做出來就好看，好有氣質啊。”
這個叫談詩凝的小姑娘人乖嘴甜，嗓音輕快，讓人聽了就開心。
舞蹈老師樂樂嗬嗬地替她做了勞動力，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出了一種又簡單又容易學的變隊形的方法，非常熱情地教給了她。
“很有想法啊，”老師鼓勵談詩凝，“按照這個走步法，你們隊伍裡的所有人，都能在台前亮相一遍。”
“嗯嗯嗯，謝謝老師！”
“沒事沒事……誒，送我的嗎？”
隻見談詩凝手掌一晃，剛剛還空空如也的掌心上就出現了一小袋包裝精美的海苔。
舞蹈老師有些驚喜：“你居然還會變魔術嗎？”
“曾經學過一點。”談詩凝謙虛地一笑，把手裡海苔衝著老師的方向遞了遞，“我特意挑了無糖的零食，老師一定要吃呀。”
接過那一小包海苔，舞蹈老師隻覺得自己的心裡暖暖的。
所以說啊，帶學生嘛，就像是養小孩子，雖然有的時候會和他們生氣，可大多數時候，孩子們都是真摯可愛的啊。
這時候的舞蹈老師，尚且年輕漂亮，十分單純。
她還不知道，她麵對的這個女孩雅號“波塞冬”，以一個“海”字封神已久，戰果累累，捕魚無數，叱吒七洋，從未一敗。
這都不在海王的範圍內了，她是個海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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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上說，晚上是需要自行練習健美操的。
但眾所周知，“自行練習”這個東西，就和“自行聽網課”一樣，是個不穩定的、不靠譜的、且你不能信任的東西。
比如說好的暫時用線上網課取代線下課，剩下的時間同學們自行學習，有的人就是能夠做到兩個月一節網課都沒聽過啊，這要找誰說理呢？
換到葉千盈這邊，倒是沒有兩個月不聽課這麼惡劣的情況，大家隻不過吃完晚飯後，連一個健美操動作都沒有複習而已。
她們這一小撮預備搞事的女生聚在一起，標間都已經裝不下她們了。於是大家就來到大堂，緊密地團結在談詩凝周圍聊天、八卦、編段子以及聽音樂。
在這期間，除了D省、H省、Y省以及A中的隊伍外，還陸陸續續有許多女生加入了這場特彆的圍爐夜話。
葉千盈在旁邊看了半天，覺得這完全是個天賦技能，一般人想學都學不來。
在大眾的認識裡有個誤區，很多人都覺得，幾個男生遇到一起就是好兄弟，幾個女生一碰頭就是宮心計。
錯了，其實女生比男生還要喜歡小姐姐，而且她們的喜歡方式要比男生來得友善得多了。
像是談詩凝這樣又溫柔又可愛，而且靈魂還特彆有趣會侃的小姐姐，誰不喜歡啊。要不是明天還有考試，今晚就有人恨不得搬到葉千盈的標間裡打地鋪了！
葉千盈：倒也不必，我把床讓給你吧。
女生們圍著談詩凝團團說笑，葉千盈和諸夢則坐在最外圍。她們還是和第一天見麵一樣，一起擠在同一張沙發上，兩個人一人拿著一本參考書，誰都不打擾誰。
諸夢看完了一個章節，朝著葉千盈的方向側了側頭，被葉千盈察覺個正著。
“怎麼了？”
“第一天的題出得正規正矩，第二天的題必定會難。”
大約是因為眼無他物的原因，諸夢一向直來直語，要是想到什麼，多半連個鋪墊都不做就單刀直入，一般人還真不一定吃得消她這風格。
但葉千盈隻和她相處了不到一天，就已經能輕鬆地跟上了諸夢的步調——因為這姑娘實在是太簡單了，翻來覆去想得都是數學題上的事。
就比如中午的時候，去食堂打飯的時候諸夢突然說了一句：“貝葉斯定理”。
貝葉斯定理是計算概率的，諸夢是用它在計算，當前遊離態的學生會有多少去她喜歡的兩個食堂窗口，以此來決定自己先排哪一條隊。
這讓一般人怎麼和她交流，普通高中生連“貝葉斯定理”是數學概念還是物理概念都搞不懂，完全就get不到諸夢話裡的意思。
所以諸夢總是形單影隻，也不是因為她為人有多高冷，隻是在通常情況下，她的腦洞和彆人不太合得上。
不過葉千盈就和很她處得來啊。
她身邊已經有了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賺錢的同桌，三個大多數時候都散發出厭學氣息的小夥伴，以及一個腦回路清奇到如羚羊掛角般不可捉摸的沈瀚音。
相比之下，諸夢的腦回路好歹專業對口。
“明天的題多半是會難一些的，畢竟那道拉開差距的壓軸題被放到最後了嘛。”葉千盈笑著肯定了諸夢的猜測。
這幾屆的O裡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在兩天的考試裡，必然有一天的題是更難一點的。
首先，八道大題裡肯定有一道壓軸的大題，用來拉開優秀競賽生和頂尖競賽生之間的差距。這道題要是能答上，金牌就十拿九穩，要是答不上，就必然要落到銀牌的那一檔去。
其次，剩下三道題的難度是跟著那道壓軸大題走的。一般來說，壓軸大題出現在哪一天，那天的題目難度就要比隔天稍微高上一點。
葉千盈今天順順利利地把卷子答完，鑒定其題目平平無奇，都是套路，那難點想必就都在明天了。
“嗯。”
大堂裡的女生已經開始三三兩兩地散去，諸夢也開始收拾自己的學習用品。她把專業書和紙筆都抱在懷裡，站起來垂頭看著葉千盈：“你準備好了嗎？”
這句話像是一封戰書也像是一個邀約，葉千盈覺得有趣，也反問她：“我準備好了，你呢？你怎麼樣？”
諸夢神色不動，淡淡道：“這還用準備？”
說罷，轉身離去。
徒留葉千盈刮目相看地盯著她的背影，喃喃道：“值得學習一下，這句話一說，比我酷了不止一個等級。”
直到當晚已經熄燈入睡，葉千盈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彈身而起。
談詩凝迷迷糊糊地問她：“上廁所嗎？你把燈打開，彆看不清摔到，不用管我。”
“……我不上。”葉千盈又原樣躺了回去，“打擾了，你繼續睡。”
她隻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諸夢之前的那句話，是她前天“今日英雄，唯我與君耳”的裝逼回禮吧？就是這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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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卷子果然就很難。
其他三道題隻增加了一點難度，隻是在題目上挖了許多的坑。一坑一坑又一坑，熟悉的風味讓葉千盈想起易老師，也就是D省一中教出沈瀚音的那個。
至於最後一道的壓軸題，就連葉千盈也足足花了一個來小時才解出來。
這道題涉及到的知識點眾多，采分點又細又密。葉千盈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放下筆的第一件事就是拚命甩手，緩解自己酸痛的肌肉。
當然，在做完了題目以後，反過來看這滿篇的解題過程，心裡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審題老師也不容易啊，要是學生的字草一點，飛一點，這道題批完，眼睛都感覺要看瞎了吧。葉千盈在心中暗暗地猜道。
本屆CGMO比賽一點水也沒放，最後一道壓軸題幾乎把所有人都當中攔下，不少人都隻拿了基本分，能完全把整道題都答完的人極少，做出正確答案的隻怕更是不多。
除了葉千盈有十全把握之外，諸夢的信心甚至比她還足。兩個人在考場門口一碰頭，諸夢甚至連答案都沒要求對。
葉千盈試探著問了一句：“對個答案？”
諸夢停頓一下，眼神像是葉千盈提出了什麼匪夷所思的要求一般，片刻之後，她才從第一天四道題開始，一道題一道題地往外報數。
葉千盈：怎麼感覺她語氣好像有點超脫？錯覺嗎？
想了想，葉千盈又問：“一會兒跳健美操……”
諸夢麵無表情地轉過臉來看了葉千盈一眼。